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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古渡读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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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xiushui
时间:
2011-11-12 09:23
标题:
古渡读樟
古渡读樟
冷冰
走近修河,走近那被称为“杨梅渡”地方,我有些疑惑,当年贩卖杨梅的人不见了,挥手送别的人不见了,还有那船、那桨、那艄公、那羁旅行人,都在一瞬间远去了。修河水静静地流,那情节仿佛一首旧词,“云梢雾末,溪桥野渡,尽是春愁落处”,好雨时节,看一眼都有春愁的渡头落在何处了?
暮雨过来,在平整的田垄上,菜花黄了,蚕豆高了,风里带着各种花的甜味,和着雨水的润泽而黏稠起来。溯水而上,再回转头去,在空旷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了十六棵千年的大樟树。
十六棵千年的大樟树呀,那是一个神话,树只有在神话里才能成为主角,成为他自己。做一棵树,站着,从生到死,越过千年,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渡头不见了,古树也是时间之渡,渡不知岁月,树会告诉你,一千年,开了一千年花,落了一千年叶,走过一千个春天。
这个春天,它们依然落满地的叶。樟叶的飘落,特别选择这样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那是旧生命的结束,新生命的开始,是新陈代谢,是脱胎换骨。落叶之前,它们都变得通红,隐藏在青翠欲滴的新叶下边,像原野里燃烧的星星点点的火焰,而当它们落在地上,又像是一场花事过后的落英,炽烈得像是燃烧着的篝火。
古木阴中,走在细碎的落叶上,叶子发出一种细微的沙沙声。树干粗大沉默,让人震撼。仿佛时间的停滞,或是日光的累积,有一种幽微,广寂的情绪,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深达内心。古木者,大音希声,大雷如默,它们的寂静里藏着千年跫音。
古樟已经不能用“生长”这个词来形容,它年复一年的枯荣,只是维持生命的本来状态。树枝可以抽芽,但树干必须一寸寸地长,树干不能负荷了,村民们就用支根柱子给架着。村民们爱惜这些树,就像尊敬自己的老人。樟树也给了村民一年四季的绿翳,春雨中,等新叶子长出来了,老死的叶子才慢慢落下,那就是樟树的德行吧。
所有的樟树,内心都是馨香的。樟树的好,还远不只这些。
我小时候,见到的最好的家具都是樟木做的。樟木有着自然的清香,那香味是儒雅和温和的,樟木做的东西实在不一样,不生虫,所做的碗柜放置那剩饭剩菜也不容易馊。更神奇的是那香味,丝丝缕缕地散发出来,房间里布满淡淡的清香,存放在樟木箱子的衣服也会吸附了香樟味,穿在身上,人的热量慢慢把香气挥发出来,让人体仿佛有一种清新气味。还记得外婆家的樟木箱子,用铜钱扣做的提手,还有纯铜包边的箱角和锁扣。暗红色厚重的箱子里放着外婆的黑呢子大衣和绣花的确良衬衣,还有一些信件和首饰,外婆把所有的珍爱都锁在樟木箱子里,对于幼年的我来说,那是个秘密,极具诱惑性。除了樟木箱子,家中也只有八仙桌和五斗橱用樟木打造。山里寻找樟树并不难,山里人家把拥有却很少拥有樟木家具,原因很简单,樟树是村庄的神,没有特殊的原因,一般人是不会打樟树的主意的。
这十六棵大樟树,越经千年,也不是没有人想动它。
曾经有人为修建浮桥想来砍伐古樟。附近村民闻讯而至,上百村民将一棵棵古樟围拦起来不许砍伐。有人说这树是村子里的保护神,树旺则村兴,树衰则村败。声言“要砍就砍我们吧”,令前来砍树的人知难而退。为了防止砍树者去而复返,村民们连夜将各家各户的方形大铁钉、废弃的犁头铁片、耙齿、耖耙齿和破铁锅碎片都寻找出来,一棵一棵地将这些铁器钉入古樟的树干之中,一鼓作气接连钉了三天才钉完。这样,纵有人来砍树也就砍不进、锯不动了,古樟也就保得平安了。
杨梅渡头的车田古村,就在修河的河滩上,无山依托,有水为伴,如果没有这十六棵大樟树,村子早就被修河的洪水冲走了。车田村民均为韩姓,相传唐代“大历十才”之一的韩翃游历至此,见此处修水清流,平畴百里,遂落户此地,并亲手植香樟于修河岸边。在其后代子孙精心呵护下,历经千年,香樟不断繁衍扩展,一直绵延三里多。车田村也因而被称为“中华香樟第一村”。
其实,在修河两边的山乡里,有人的地方就有樟树,门前屋后,渡头田头,人们爱樟惜樟,关于古樟的故事口口相传。记得,苦夏之日,樟树下最热闹,有人讲樟树和蛇精的故事,听后妖风乍起,背后生凉,于是对古樟又产生了一丝敬畏。其实对古樟的敬畏,就是对先辈的敬意,对自然的敬畏。古树的庇佑不是一个简单的承诺,那是一份报答,一份责任。一棵树的付出,远不只是长久的站立,一棵树的幸福,远不只是简单的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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