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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怀念母亲 [打印本页]

作者: wolong 时间: 2016-6-9 00:16
标题: 怀念母亲
怀念母亲
 
徐天安

梦返家乡草木深，娘昏路上苦呻吟。
 忙将扶起嚎声哭，醒叹思亲无处寻。 

一

　　母亲逝世快满九年。昨晚突然梦见母亲昏倒在故乡门前的小路上。我吓得忙去搀扶并大声痛哭而惊醒。母亲啊！您在天堂过得还好吗？是不是如我梦中所见？您的佳城明明在港口，为何梦中却见您老人家在大源山老家？是偶然回家看看还是一直就守在那里没走呀？您知道吗？我们的故乡多年就没人在那里住了啊!大家都迁走了，您为何还要守在那里呢？我知道故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您一直深爱着，因为您从18岁那年嫁给我父亲后，直到78岁去世的前几年才随我们迁到港口。您在那里生儿育女、辛苦劳作了大半辈子，和父亲一起为了养活我们兄妹五人不知操了多少心、吃过多少苦、流过多少泪？我虽然无法报答您老人家万分之一的恩情，但您的苦难人生经历、特别是您悲惨的童年故事、还有您的精神美德将永远不会忘记。
                 
二

　　母亲啊！ 当我开始懂事的时候，就听老人们说过您出生时的情景。那是1930年的11月28日，在湖北省崇阳县小东港源中一座半山上的茅屋里（地名叫沙坪），当时正值隆冬季节，门外北风呼啸，雨雪交加，寒风剌骨。不知什么原因，也许是家里实在穷得揭不开锅或是除您母亲之外再没别人在家，而您母亲又因生您流血过多晕倒不省人事，您生在冰冷的地上冻了将近半个时辰才被听到啼哭声赶来的邻居用破衣包了起来。这是生与死的考验啊！虽然您活了下来，但由于出生时受了那么长时间的寒气侵袭，以至于你一生每到寒冷的冬季就会经常咳嗽和哮喘，无论怎么治都无效，最终因肺病而去世。

三

　　听人说您两岁多，您的父母因极度贫寒实在无法继续养活您，便经媒人介绍，把您送给了雨山乡一位破落户人家做童养媳。本想让您过上稍微好一点的日子。没想到这户人家也是徒有虚名。虽然早年在当地家庭比较宽裕，但到您这个所谓的男人手上就穷得只剩下几间破房了。他不仅好吃懒做，还沾上了吸大烟的恶习，到后来只能整天躺在床上抽大烟。他的年龄要比您大20多岁。听说他家只给了两升半大豆作为您的聘礼，可见已穷到了什么地步？

　　此后，不幸的事接二连三。首先是到他家还不满三年，您婆婆就因病去世。两年后，家里发生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您说那年您还只有七岁多，您的公公突然被人杀害，据说是红白兵相争，您年龄小也搞不清事情的真相，公公被人用大刀砍下头颅，并将头颅抛到了门口下面的菜地，由于兵荒马乱，屋下人一连几天都不敢在家，更不敢为其办丧事，而房头上的一位主事者却逼着您在尸体旁边守丧，理由就是您是他家的儿媳。多么的野蛮和缺德啊！封建社会就是这样。满屋的人都走光了，连别人看着都恐怖的场面却让您一个小孩留下来守了三天三夜，第四天，事情稍平静一点，人们回来办丧事时，那人又硬逼着您去将死者的头颅缝到尸体的脖子上。您含着泪只得顺从，不然就会挨打挨骂。那几天，天天下雨，虽是秋末天气开始寒凉，但您公公的头颅在露天菜地被雨水淋得皮皱肉绽，又开始发臭，气味难闻。当时您是边缝边哭边呕吐，其感受可想而知。您说的这件事，至今让我想起都感到毛骨悚然。

　　您10岁那年，日本鬼子都处杀人放火，雨山上也毫不例外。人们有家不敢归。鬼子见人便杀，见到猪牛羊等家畜或家禽便抢。雨山虽是穷山没有什么物产，但山上到处是溶洞可以藏身。为了保护好家畜，屋下人便将各家的猪牛羊都集中赶到半山上的一个大山洞里，然后在山洞门口用石头砌好围圈。可是这些牲畜不像人呆在洞里那么自在。一有风吹草动便会嚎叫。别人家为了安全都不敢在关牲畜的地方躲藏，怕叫声会引起鬼子的注意。也是那位房头上的主事者要您在洞中看守这些牲畜。鬼子不敢上山就在山下拿枪对着山洞乱扫，一连几天，子弹常常在您头顶上呼啸，洞里的牲畜被枪炮声吓得乱蹦乱窜。有一头猪还跳出圈外竟直跑回山下自家的院子里被日本兵杀掉吃了。鬼子走后，那户人家还责怪您没把牲畜看好。听您讲这个故事时，我非常气愤。我不知道这些人的良心哪里去了。是和您婆家人有怨仇故意整您还是欺负您这个外来的孤儿？您说您那所谓的男人也从来没有保护过您，一心只顾自己躲命。

　　您到了十四五岁时，那男的却又多次提出要与您圆房。而您却死活不愿，拼命反抗。后来事情闹大了，房头主事者便把族长和当地有些声望的人都叫来说是要和您讲理论家法。那天，礼堂的地中间铺满了从山上砍来的“荆棘条”和“狗角刺”，然后由您和那男人双方讲道理。如果您道理讲不过他，不但要圆房，还要脱光上衣先从地上的荆条上滚过去，这种家法在当地叫做“过堂”。在这决定命运的关键时刻，您说那天不知哪来的勇气，一下子将您长期在他家所受的苦全部哭诉了出来，哪知这族长还真的是个正派人，他听了您的话深表同情，说这事不能怪您，只怪那男人不争气。从此，您相对自由了。                                    
   
　　以后的几年，您一边到山下打零工养活自己，一边暗中四处打听娘家地址。新中国成立那年，您也终于找到了娘家。可是，您的父母早已先后离世，您回家看到的只有山上长满了杂草的坟墓。您在坟前哭得死去活来。虽然您还有一个弟弟，但也被过继到了路程很远的通山九门陈家去了。幸好有一个姐姐就嫁在娘家不远的对门山上，于是，临时在姐姐家住了下来。不久经人介绍便嫁给了我的父亲。
                         
四

　　成家后，因我父亲也是苦命之人，从小失去了双亲，没有任何家产。只能靠你们自己白手成家，很长一段时间是大集体时期。男人是主要劳动力，几乎天天要种田种地，规定每月要出工28天左右，女人因要操持家务出勤的天数相对比男人少一点，但也是辅助劳动力，每月出勤的天数也有明确规定（好像是20—22天）。加之我们兄妹五人相继来到这个世上，给你们带来了很大的压力，我曾经在《爱如大山》一文中专门写了父亲的一些事。这里就不多说父亲了。母亲啊！自我懂事后，就看到您整天忙个不停。大部分日子，白天要到生产队里参加生产劳动赚工分，晚上回来还要做家务。一日三餐要做一家人的饭菜，每年至少还要养一头猪过年，还要种菜。为了生存，为了养活几个孩子您一天到晚都在忙。就连男人们种地在地头休息的时候，您都要利用这难得的空闲时间去地边上扯猪草。每天早上您总是天还没亮就起床，晚上常常是半夜过才睡觉。您白天在山上种地时，我总看到您经常用一条自己做的衣带将我弟弟或妹妹绑在背上。后来，我们兄妹几人又要读书，负担越来越重，可是，您总是无怨无悔、甘愿受苦。哪怕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我都没听您叫过一声苦、道过一声怨。

　　家庭负担如此繁重，生活如此艰辛，可是您和父亲还要咬紧牙关坚持送我上学，而且送我读到了高中。其余几个弟妹也读了初中。这是多么的不容易啊！特别是70年代初我在溪口读高中时，由于交通不便，80多华里山路全靠步行，因此一去就是一个学期。每次去学校之前，您老人家总要提前几天为我洗衣、洗被、准备各种干粮和干菜等物品，为我准备好一切行囊。临走那天，您几乎半夜就起床为我做各种好吃的饭菜，我一边吃您还要一边不停地劝，好像我就是一个稀客一样。出门时，又总是要送我到门前左侧的大杨树下，含着泪水站在那里直到看不见了我的身影才回屋里去。我每次走过了门口下面的坟嘴后又情不自禁地稍稍回过身来看您进屋了没有。那时没有电话，不像现在到处都可随时联系，我在溪口读高中的那几年，也不知您在家中暗暗留了多少泪？母亲啊！为了儿女，您真是操碎了心。

五

　　您不仅对自己的子女无微不至地关怀，对别人家的孩子也充满着爱心。在五、六十年代那艰苦的岁月里，家家户户粮食都紧缺，常常定量吃，甚至很难吃饱。小时候，我常常看到这样的情形：每当吃饭时，如果有邻居家的小孩在面前，您宁可自己少吃一点，挨点饿也要分点给他们吃。有时只有一个红薯或是一个玉米粑当餐，您就用手掰一半给别人。要是在山上捡到蘑菇或是什么好吃的东西，您都要和满屋的小孩子分享，甚至还要煮熟让我也帮忙端着汤碗往别人家送。这些在现在看来好像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值一提，可是在过去那艰苦的年代您把食物给别人吃了一点自己就吃不饱，甚至得挨饿。而母亲在教育我和弟妹时，却总是说，遇到别人家吃饭，你们一定要走开，不要在那里玩了，要赶紧回家。

　　母亲为我们付出了那么多，却还经常对我说：“你们兄弟分家，我和你爸没有什么东西（指家产）分给你们，让你们受苦了，真是感到亏欠。”我听了非常难过。我说，自古有“好男不沾爷田地，好女不穿嫁时衣”的说法。何况您和父亲白手起家，却给了我们很多。不但给了我们生命，养育了我们兄妹五人，还送我们读书，而且还给了我们很多宝贵的精神财富。我们永远也报答不了你们的恩情。母亲不仅对我们是这样，您对待世上所有的人总是怀着一颗亏欠之心。

　　母亲啊！您待人热情、和邻睦族、乐于助人是有口皆碑的。在我的记忆里，您老人家从来没和别人红过脸，更没和别人吵过嘴。家里不管来了什么客人，您总是热情招待 ，邻居有困难，您尽力帮忙。记得您走不久，一位老人对我说：你娘真是一个难得的人，没想到她有空还偷偷地把我家菜园里的草扯得干干净净。您走了这么多年，现在还时常有人念您的好处。您常对我说的“做人一定要大度。世上只有人见面，没有钱米见面”，“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不着惊”、“宁可别人亏我，切莫亏了别人。”等许多话让我终生受益。
               
六

　　母亲啊！您离开我们这么多年了，可您和我说的许多事至今言犹在耳。您的精神品质也深深地影响着我的人生。早就想写一篇文字以表达对您的怀念之情，却又感慨万千不知从何说起。今年的清明节因离家太远，我这个不孝之子不能和弟弟等人一起到您老人家坟前扫墓，深感内疚。自梦中见到您的情形后，心里一直悲痛难忍，于是，情不自禁写了以上这些文字。母亲啊！每当想到您的童年，想到您的人生经历，我就感觉生活在当今时代无比幸福。希望每一位看到我这篇文字的人都要好好珍惜现在的幸福生活。同时，也让人知道在这世上曾经有过一位您这样平凡而又伟大的母亲。更希望您的所有后人都能读到这篇文字，让您的善良、贤淑、勤俭、仁慈、坚强、博爱等美好品德代代相传，生生不息。

　　母亲啊！您操了一辈子心，吃了一辈子苦，现在您就别一个人再守在老家了！愿您在天堂好好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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