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有村民甚至“有备而来”,带来了笔记本电脑,打开关于大小非减持的规定,呈送到副县长面前纠他的“偏”,一时让后者很尴尬。在这座闽西的偏僻村庄里,“大小非”“减持”“套现”“大宗交易”“基金”等词汇就像锄头、二十四节气、庄稼收成,一样被熟稔提及。
这则消息未能鼓舞村民,等待数日之后,村民依然未见有钱入账。6月4日上午,有人聚集到紫金大酒店———紫金矿业办公地点,表达不满。
紫金矿业与同康村的之间的关系,也一下子陷入低谷。10年前溃坝而造成的纠葛,经多年的调和,矛盾本已缓和,气氛转良。紫金矿业董事长每年春节若不出差,必会到同康村给村民拜年,2009年春节更是称“紫金矿业和同康村是一家人”。现在,因为利益之争,再度陌路。
村民强调这只是一次温和的聚集,只想妥善协商,没有堵门、闹事、打人,紫金矿业宣传部长黄连池事后无奈地说,这是村民过度焦虑导致的闹剧。
经此风波,剩余款项终于陆续汇入了村民账户。但数名村民因为那场风波被拘留了,小胡收到的丈夫拘留通知书上写明,丈夫涉嫌聚众扰乱社会秩序罪。她怎么也没有意料到,这笔意外之财竟会带来意外的牢狱之灾。
分离的族人
惟一的联系只存在族谱上,保留着古老的祖训。
尽管有着压抑、愤懑甚至不公,但在外人看来,暴富的同康村民仍旧“幸福得像花儿一样”。艳羡最甚的,当属上杭县城东村部分村民。他们本也是同康村人,1995年上杭县金山水电站建设时,他们成了第一批搬迁户,过早搬迁到了临城镇城东村,称为“金山移民小组(下称金山小组)”。虽然地理上分开了,但许多村民都是兄弟或是表亲。9年前的那场溃坝,迁入城东村的这些村民并没有分得紫金矿业的股权。他们当中自然没人预料到,缺了那一个紫色的股权证的小本子,日后的“损失”将是多么之大。“同康村说,你们是泼出去的水,不能再回来了。”金山小组组长游开富说。
当“同康股”被一炒冲天时,这些村民的心就像冰棍一样冻得发直,“不公平”几乎成为了他们的口头禅,5月底,当同康村一个个“600倍”的财富神话活生生摆在眼前时,他们的愤懑情绪到了极点。“我现在吃饭觉得没有味道,晚上也经常醒来。”
很快,他们翻出八年前上杭县政府就同康村林地补偿费分配问题协调的会议纪要等文件,挑出了其中的“问题”。“问题”之一是,这部分村民当年所获得的林地补偿费应该为56万元,而他们实际收到的为22万元。“如果相差的34万元当时换成为紫金矿业的原始股,今天就是2个多亿啊。”有人忿忿不平。
他们选出5名代表,专事维权,先后把同康村委会和紫金矿业告上县法院,要求讨回属于自己的20%同康股,均未被受理。
同个宗族的人正变得陌生甚至敌对。不久前,同康村一户人家办婚宴,邀请金山小组十多名亲戚过去,结果只去了4个人,“他们说话很难听,不给我们股票”。
同康村和金山小组相隔不远,却似乎已老死不相往来。唯一的联系只存在族谱上,保留着古老的祖训:“有客来相访,如何以治生。但存方寸地,留与子孙耕。”
只有谈到未来的愿望时,他们才保持一致:希望能给子子孙孙留下一块耕种的土地。
■记者手记
福建上杭县的大街上,有时拖拉机与保时捷擦肩而过,让人印象深刻。紫金矿业是座庞大的造富机器,造出耀眼的GDP,和众多亿元、千万及百万富豪的同时,也带来了当地物价和消费水平的“棘轮效应”。
这未必就是坏事。于是,两年前,当地有人讨论,同康村能不能复制华西村、大邱庄、横店镇当年的模式———企业办社会?
尽管这种设想有几分盲人摸象之想当然的成分,但它至少是短时期内,社会生态健康、令人心生期待的一处注脚。
没想到,两年后,人们财富的暴涨,却将这一生态打得近乎支离破碎。“同康现象”值得深思的部分正是,为什么财富的剧增并没有带来幸福感的大幅增加,相反却是阴霾丛丛,危机四伏。村民们之间的关系没有之前融洽了,村民与紫金矿业之间的关系再度跌至冰点,村民与当地政府之间的信任感减弱……
有人认为是契约精神的缺失使然,有人认为是人性的贪婪所致。一百个人眼中就有一百个哈姆雷特。我们终究建造不起理想国。其实,“同康现象”在带给人惊讶之外,何尝没有一定的必然性。
奥地利作家斯蒂芬·茨威格在《人类群星闪耀时》中讲了一个“黄金国的发现”的故事。瑞士小伙儿苏特尔170年前在一个名叫旧金山的小渔村上成为第一位邂逅黄金者之后,个人命运几度在最高点与最低点间“蹦极”,其极富戏剧性的经历令人频生感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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