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慢的秋天

<font face="Verdana">缓慢的秋天<br/>　　　　　　　&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樊健军<br/>　　也许这是一个暗示。浅红，薄黄，淡绿，它们长在同一个枝头，却走向三个不同的方向。其中有一片叶尖，像指南针一样瞄准一条道路。如果恰好有风，叶子会轻轻晃动，点头，微笑，颔首，它的动作始终慢慢吞吞，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br/>　　这一年的秋天，我同三片叶子有过无数次的邂逅，无数次的相遇和告别。我熟悉它们，清楚它们每次变幻颜色的大致时间，从绿到黄，再从黄到红。那片红的叶子，由绿变黄用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先是叶子的一角有了淡淡的黄点，黄点逐步扩大，慢慢的，叶子的一角就被浅黄占领了。往后，另一个角落也出现了类似的黄点，再扩展，蔓延，两个角落的黄颜色便连在了一块，形成一片完整的黄。而从黄到红的运动是反向的，先是叶子中央现出了红斑，红色慢慢洇浸，不规则地扩散，沿着每根叶脉流向了整个叶子，最后连叶尖也红了。这一节的变化似乎要快一点，不过个把星期的时间，然后看着它一步一步往深红里走，连它的背影都红光透亮了。有一段时间，我怀疑自己就是冲着那三片叶子而来的。为了从那棵树下走过，为了看一看它们变幻的色彩。我为自己找到了放慢脚步的理由。有时我甚至会停下来，在某棵树下静立片刻。<br/>　　我从堤岸走来，途经水，浮萍，水中之洲。我就像一片色彩混沌的叶子，在河流上横向流动，静止在一条河流的眠床上了。有如脚下的水，以一种慢的姿态存在于河流。无论怎么奔跑，跳跃，喧哗或者骚动，它都脱不出一条河流，无法回避一河活着的生命。而那些生命也是极慢的，慢到察觉不出生命的存在。鱼是慢的，它卧在河床底部，半天不吸一口水，也不吐一个气泡。它好像是一块悬浮在水中的木刻，被过往的时间固定了。至少有过一个短暂的瞬间，它是静止的，碰巧这个瞬间又被我捉住了。我因此能够分享到它的一片安静，分享到它在秋天里的一寸光阴。<br/>　　还有近岸的船，可能称为舟更恰当一些，它们自由地停泊在水上。同岸始终保持一截距离，就那么散漫着，有些像静静的野鸭。不见了桨，也不见了篙。那是一个仰卧在水上的人，头枕着自己的双手，胸怀向着天空敞开。他的胸口之上是天空的秋天，一些云，一些南归的候鸟。一只水鸟从他的背部穿过去，又从他的另一侧浮出水面。没有谁能够惊扰它。也没有谁能够上得了那只船。只有秋阳，像炆火一样伏在船帮。它低低的烈焰，潜伏的姿势，也许只有风能感知。有一刻，我靠在岸边的栏杆上，等待它涉水而来，将我覆盖或者包裹。<br/>　　还有船底的水草，它一直顺着河流的方向生长，始终弯腰在流水的高度。而现在，它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稍稍挺直腰板，在水的底部抖擞一下精神。而挂在船帮的青苔是另一种姿态，它直接浮在水上，像偶尔坠落水面的一线云彩。它平行地卧在水上，只在它的尾部，最末端的地方，若有若无地有些动静。如果不细心，那什么也发现不了，无非就是有一抹绿，淡淡地贴在水面上。<br/>　　这样的景致，我的脚步也是缓慢的。我在其他的地方步履匆匆，在这条河流之上我却不可以。我必须像鱼，像一只闲置的小船，或者水底的一株水草，船帮的一缕青苔。我只能以它们的慢融入这条河流。<br/>　　在河边，我还经常遇到一些老人。他们坐在河岸的石头上，或者靠着临河的栏杆。阳光像金色的雪花一样落在他们身上。他们一动不动地承受着，有些像他们身边的石头。这些水边的石头，他们也像水草一样不需要使用语言，或者不会使用语言了。他们想说的话，曾经做过的事，统统写在了石头的纹理上。风过去的时候也只是撩动一下他们的鬓发，就像它们偶然掀动一下秋草一样。他们身上的颜色渐渐淡去，淡去，后来同石头，同岸边的栏杆，完全没有了区别。最后，我根本没法分辨，他们是秋草树木还是走兽鸣虫，是河流裹挟而来的化石，还是即将被河流带走的泥土。<br/>　　这个过程是缓慢的。虽然有很多的事情在河的另一岸守着，但我仍想将大把的时间撒在路上。我经过堤岸，水，浮萍，又经过浮萍，水，堤岸。我再次站在了那三片叶子之下，不，是两片叶子，那最初的一片红叶不知什么时候凋零了，踪迹全无。有可能是风，或者是一个陌生的脚步，将它带进了河流。而另一片薄黄的叶子取代了它的深红，在枝头摇曳。一个薄雾的早晨，那片叶子真就掉在了地上，还不知被谁踩了一脚，上面是一个清晰的鞋印。枝头就剩最后一抹淡绿了。再从树下经过的时候，我都不敢将目光撂上树，怕一抬头天空就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了。有一次走累了的时候，我习惯性靠上了那棵树，偶尔抬起眼，那片叶子立即落入了我的眼帘，它依然是一片淡绿，高挂在枝头上。<br/></fo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