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友点评 小说《如果有来生》的故事并不复杂,两个轻描淡写的爱情。其中一个,分手也分得简单,独留下一个痴情汉子守着那份爱,静待爱情归来。作者并不缺少直面底层生活的勇气,在另一个爱情故事里,作者笔锋所向,是血淋淋的现实。工厂里司空见惯的倾轧与仇恨在作者的笔下显得并不过分,死亡被爱情掩盖,虽然并不如何触目惊心,但留下的思考却让人回味。小说未必能解决问题,但它可以对我们的生活、对我们所处的时代产生“提醒”,提醒我们应该如何选择。一如小说的标题所提问的那样,如果有来生,我们应该如何选择自己的人生方向?看完此篇小说,答案不言自明。当然这篇小说也有它值得商榷的地方,比如文章最后,“我”在看新闻时,看到如何详细的画面,就颇令人怀疑。那种现场直播式的新闻是个败笔。新闻毕竟不是电影,镜头的转移是有时间和空间限制的。 ——曾楚桥 我们民族延续几千年,文化的血脉不曾中断。这篇文章,写爷爷、父亲、作者三代人对书法的情缘,从热爱到冷落的情感流转,都围绕着一方砚台展开。祖父瘦弱而矍铄的样子,对书法艺术的爱和痴;父亲对“我”的期许和失落;“我”的逃避和最终对砚台的守护……三代之间,可以窥见我们时代大潮滚滚向前的同时在传统家庭里留下的痕迹,好在作者虽然也曾离开、躲避,到最后,仍然对祖传的砚台有一份割舍不断的情感,我们的文化就在这种曲折中流传。全篇文字平实,一往情深,惜乎略显散乱,结构失之严谨。 ——寒郁 读卢时雨的诗,我有三个体会:轻、慢、简。轻不一定就代表着肤浅,很多东西我们看得太过沉重,工作也好、生活也好、感情也好。也就是说,诗人能够用一种看似轻松的语言来表达一件其实沉重的事,要比罗列堆积所谓的沉痛字眼更为切肤入骨。而慢是一种节奏,不急,沉得住气,抽丝剥茧般的工夫,将诗歌的主旨意趣缓缓推至读者眼前,呈现简到极致的关于青春、爱情、乡愁、人世等等的诸多灵光和思绪。如何在欲望都市让自己的内心在追求一些东西的时候能够化繁为简,这是考验诗人的一块“试金石”。 ——李双鱼 |
重逢(外六首) 卢时雨 ◎卢时雨 一辈子只握过一次 神的手,一次已经足够 神啊,你的手那么粗糙 多像我长满了茧的爱情 有坚硬的壳和柔软的心 窗外,春天的修江 它缓缓地流 带着小小的忧伤 和我们一样沉默 如果我打开 捏紧拳头的手 那个字定会刺疼 你的双眸 我只愿写下你们 风吹着辽阔的夜色 天空像一只 巨大的蓝色陶瓷碗 虫鸣唧唧 啜饮清风和夜露 不知疲倦地歌唱 它们在草丛中平静地生活 安于卑微的命运 在蝴蝶岭,我不写 呼啸而过的火车 也不想写东江的落日 我只愿写下你们 带走 把失眠药带走,在孤寂的 深夜里, 和着异乡的月光 把它服下,把身份证、毕业证 都带走, 我要用它们换来 一张工卡,每天让卡钟的牙齿 狠狠地咬四次 除了影子,还能带走什么呢 只剩下空空的布袋 我把拉链拉开 让路上的风,把它灌满 青春九年,就把它埋在这里吧 它会长出野草,一岁一枯荣 把黑暗扫到大地的另外一边 凌晨四点,我躺在床上 楼下传来了扫地声 沙沙沙、沙沙沙 那些清洁工在奋力地扫着 他们要用一个早晨的时间 把街道清清理干净 也把黑暗,一点点地 扫到大地的另外一边 电话那头的母亲 电话那头的母亲 说她正在摘豆角 上次打电话给她 她在种玉米 再上次,她喘着气说 她在把去年腊月 砍的柴担回家 担不起,就多担了几回 母亲养一只猫 十几只鸡鸭 她一个人吃饭随便 煮一次,吃两餐 心情不好时就不吃 有时难过,一个人流泪 但她在电话里 总是和我有说有笑 火车 火车总是在春天出发 驶往春天的深处 它载着青春和梦 一路打着响亮的唿哨 火车总是在冬天归来 带回疲倦和苍老 和雨雪霏霏的坏天气 拉锯的父子 他们一直在重复 两个动作:推、拉 像一首沉闷的二胡曲 三天了,屋顶的积雪 还没有融化一寸 太阳被风吹得脸色苍白 咚!一截木头落地了 咚!又一截 它翻了个跟斗滚到脚边 这些锯断的木头 年轮那么清晰 像孩子的少年,父亲的中年 |
砚台里的云烟 卢时雨 我是在清理神龛上的杂物时意外发现爷爷留下的砚台的。它被几块破布、一个脏兮兮的饭碗和一把铁锤压在底下。 当我把一身灰尘的砚台捧在手上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了像框里爷爷脸上的愤怒。它理应被擦拭得晶莹透亮,放在书桌的笔筒边,天天和笔、墨、纸在一起的。爷爷在世的时候,我经常听到它喊口渴。 我抚摸着它的伤口(它的一只角豁了一个小小的口,是被我摔烂的),望着像框里的爷爷,三十多年往事的云烟从砚台里缓缓升起…… “良轩老师,麻烦您帮我写几副对子,办喜事用的。麻烦您帮我写些请柬,请客的名单在这儿。良轩老师,帮我写……”小时候,经常有村里人去我家请爷爷写些东西,爷爷是村里唯一的一个老先生。爷爷帮别人写东西,报酬往往是几包烟、几块钱或者几句感谢的话。也有极少数时候,还要为别人买纸而得不到一点报酬。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清瘦但精神矍铄的爷爷经常一边慢悠悠地磨墨,一边严肃地对我说。尽管出生在农村,但爷爷一辈子没种过田,身上闻不到一点泥土味。他终生以写字来维持生计,砚台就是他的一块小小的田。或者说,砚台就是他的饭碗。我站在桌子边,看着砚台里的清水在一块墨条的研磨中越来越黑。爷爷先是用毛笔蘸一点墨在纸上试试墨汁的浓淡,然后再磨一会儿,砚台里稠稠的墨汁就磨好了。没有喝墨汁的砚了无生机,像龟裂干涸的土地。喝了墨汁后,它又活过来了。墨汁就是砚台的还魂丹。 那一年我还小,不知道在大清叔叔摆喜酒的那天下午发生了什么。我只看到怒气冲冲的新娘娘家人对着爷爷指指点点,大声训斥。而爷爷似乎在和他们争辩着什么。 后来,我不止一次听到爷爷及邻居对那件事的讲述。新娘的娘家人以请柬上日期向我爷爷发难,说请柬上的日期应该是十七日晨,而不是十六翌日晨。他们要爷爷和大清叔叔家道歉,并威胁说,如不道歉,他们不会参加第二天早上的宴席。 大清叔叔一家慌了,开始责怪爷爷。爷爷回到家,从他的大木箱里找到《康熙大字典》,并翻到翌字那一页给上客看:翌日,是第二天的意思。爷爷写的十六翌日晨,即十七日晨,爷爷并没有错。关键时刻,《康熙大字典》帮爷爷说了话,维护了爷爷的权威。也让那些自以为是的上客们脸上无光。 高三复读的第一个学期,农历九月十七是父亲的生日。那天刚好是周六,我带好友周湖勇回家。吃完午饭后,爷爷把我叫到一边,郑重地和我商量,我们宗族正在编纂二十年一届的宗谱,需要有古文功底、毛笔字写得好的人。他想去,又怕自己身体不好吃不消。我说,你想去就去呗,如果身体不舒服就回来。 此后一个月我在学校没回过家。 有一天,我突然听说爷爷病得厉害,是父亲请人用轿子从水源(编纂族谱的地方)抬回家的。我大惊失色,一大早赶紧回家看望。 回到家,父亲、二姐在吃早饭,爷爷躺在床上,他的眼睛已经凹陷进去了,眼神无力,一脸蜡黄。我仿佛看到一盏将要耗尽油的灯,灯芯微弱的火苗在风中摇摆,随时都会熄灭。我忍不住悲恸地放声大哭。爷爷吃力地说着话,说一句,就要停顿一会儿,以积蓄力量说下一句。他说本想坚持下去的,但是实在不行,蹲个厕所站起来都费了好大的劲。他说,那些和他一起共事的都羡慕他,字写得漂亮,手下(方言,后代的意思)有孝心。 “我把砚台带回来了,我死后,你们还用得着的。”爷爷说。我听了哭得更伤心了。我看到砚台摆在书桌上,它会和我一样难过吗?它的主人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一个月后的下午,爷爷溘然而逝。 “时雨,只要你愿意练,我买白纸、字帖给你练。”那些年,父亲一心想把我培养成一个书法家。他托人从县城帮我买来柳公权、颜真卿的字帖。读初中时的暑假,当别的同学在外面顶着烈日干农活挥汗如雨时,我在宽敞阴凉的厅堂里,把白纸、字帖放在八仙桌上,一页页地临摹。写完一张纸我就摆在地上,我看着那些字,无论是神、还是形,和字帖上的都要差好远。 “你知道书法家王献之小时候练字吗?他写一个“之”字,就写了三缸水磨成的墨,那个“之”字只有一点像他爹写的。”父亲一边帮我裁纸,一边给我讲故事。他裁纸不用刀,但比我用刀裁得要整齐。他爹是谁?比他的字还要好吗?我好奇地问。他爹就是王羲之,书圣。那时我不明白“书圣”是何意,但我看过电影《三打白骨精》,对齐天大圣孙悟空非常崇拜。一个“圣”字,把我镇住了。 一个暑假下来,我写写停停,停停写写。不要说一缸水,恐怕连一茶杯水的墨汁我都没有写完。看到我的毛笔字没有多大长进,父亲咬牙切齿骂了我几回。上学前,我把砚台拿到池塘边去洗的时候,似乎听到他失望的叹息。 我读大一时的寒假,作治叔公请我父亲写对联。父亲把那份美差让给了我,因为在他心里,儿子的字要比他的字好。他帮我裁纸,折纸,帮我找来笔和砚台。他像一个学生侍候老师一样,而我的心里是忐忑的,我有好多年都没摸过笔和砚了。我说,爹,还是您来写吧。他说,你写,你写的肯定比我的要好。 事实上,父亲的毛笔字比我的要好得多,他写的字结构更严谨,一笔一画都力透纸背。不光是我,我的邻居和亲戚也都这样认为。 那一次我和父亲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父亲看到我写的字骂了一句:瞎了眼!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我。在那之前和之后,父亲从来没有如此恶毒地骂过我。我眼睛严重近视,是先天性的,最忌讳别人说我眼睛。我把毛笔和砚台都摔在了地上。它们是多么的无辜!砚台的一只角摔破了。母亲从厨房里出来骂父亲,大姐低头默默地扫地。父亲一气之下背着药箱出了门,并说不要等他吃午饭,而那天是大年三十。别人家开始放鞭炮敬神了,而我们家,每个人的心里都在滴血。 过了一阵,父亲回来了,他脸上堆着笑向我道歉。我们都平息了心头的怒火,我尽量把每一个字写得好一些,父亲还夸了我几句。我知道,他是在鼓励我。 而此后,我的毛笔字一直停留在初中时的水平。我一个同学,初中时学校书法比赛得第一名,我至今记得他写的是五个字的正楷条幅:真夜念有书。而我写的那幅“多少楼台烟雨中”有幸得了第二名。那个同学初中毕业后就闯荡南方,多年打拼后在深圳开了一家广告公司。据说他成了书法家,爹有几回和我说起他,语气中有对别人的羡慕,也有对我不争气的无奈。 砚,爷爷一生的至爱,它无数次被爷爷抚摸,如今却渐渐地被我抛弃、遗忘了。而父亲对我练好书法的期望,也终究化作一片烟云。 现在,我把爷爷留下的砚洗得干干净净,一遍又一遍地擦拭。它重新焕发了生机,发出幽幽的光芒。我把它用一块布包了一层又一层,放进爷爷的书箱里。布是块蓝布,是从爷爷经常穿的那件衣服剪下来的。这样,那方砚就和它的主人二十多年前的生命紧紧地抱在一起了。 |
如果有来生 卢时雨 卢时雨 江西省修水县人。有诗歌、散文、小说散见于《文学与人生》、《黄金时代》、《东莞文艺》、《南飞燕》、《打工文学》、《打工诗人》等刊物。现供职于宝安某科技公司。 七年前,我在一个毛织厂打工,我要讲的故事,就是那时候发生的。 那天晚上,我本来没打算出去,可是卫生巾用完了,正好洗衣粉也快用完,我不得不出去买。 雨下得很大,还有风。走在街上,我把伞斜对着风的方向,但是只挡得住上半身,鞋和下半截裤管还是湿了。 我急匆匆地走着,就在我快到富中超市门口的时候,我看到对面麻辣烫店门口,两个熟悉的人影在那里拉拉扯扯。我把眼镜取下来,用衣角擦了擦,戴上眼镜终于看清了。原来是燕子和陈晓。燕子打着伞要往回厂的方向走,陈晓没有打伞,站在雨里堵在燕子前面不让她走。 我在超市逛了半个多小时,出来又在旁边的卡拉OK店唱了几首歌。回厂的时候,风已经停了,雨还在下。 进厂门的时候,陈晓站在电动门外面伸长脖子朝厂里面看。保安对我说,真他*的是个神经病,要不是我拦在这里,刚才差点就冲进去了。我回头瞅了一眼,看到他落寞而又无助地站在雨里,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多么的痴情的男孩子啊! 回到宿舍,燕子正坐在床上喘气。显然,刚才好不容易才摆脱陈晓的纠缠。她愤愤然说,哼!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长那个样,也好意思来追我。我说,燕子,其实他也不错啊。你看她这么喜欢你,你不好好把握,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喽。燕子呸了一声,要钱没钱,要长相没长相。鬼才稀罕他呢! 燕子和陈晓是在一个电脑培训班认识的。燕子比陈晓要早学一天,她是去那里学打字的。陈晓从一个五金厂辞工出来玩了半个月,那天看到培训班发的宣传单上有CAD学习班,他想要是学会了制图,就不用在车间累死累活了,办公室上班多好啊,又轻松工资又高。 在电脑培训班学了一个月,陈晓自己没学会CAD,倒是教会了燕子打字和制表。那些日子,陈晓对燕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燕子学累了就找陈晓聊天。陈晓心里想,管他呢,没学会制图,能在这里找个女朋友,那一千块学费也就没白花。 陈晓万万没想到,结束了在培训班的学习后,燕子对他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陈晓发信息给她,她要么就不回信息,要么就回:这样啊、哦、嗯,好像是几十年前发电报一样惜字如金。陈晓请她吃饭,她偶尔也会给他面子,不过也只是在一起吃饭而已,再没有以前在培训班的时候聊得开心。 星期天晚上不加班,燕子冲凉后精心地打扮了一番。她穿上一件白色低领体恤,黄色外套,白色的裤子,脚上是一双白色运动鞋。她说她要去溜冰,问我去不去。我对她说,晚上佳人有约呢。她扔下一句“你不要把人家吓跑了哦”,就一阵风似的跑了。 燕子走后,我也换了一套刚买不久的衣服,还洒了点香水。我正弯腰系鞋带,电话就响了。江老大说他在沙县小吃店门口等我。 现在看电影的人越来越少了,整个电影院只有前面四排坐了稀稀拉拉的观众。电影院生意的清冷反衬了网吧生意的红火,现在的年轻人,下了班没事大多泡在网吧里。 看完电影后,江老大又说要请我吃夜宵。我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晚上十点四十分了。我说还是下次吧,十二点厂里就要关门了。江老大笑了,拍着胸脯说,跟我在一起怕什么,关了门我叫保安开,厂里的保安经常和我一起打球,很熟的。 麻辣烫店的生意真是太好了,老板娘和她的伙计忙得团团转。我和江老大边吃边聊。江老大说他有点不想做了,进这个厂四个多月,还没加过工资。本来进厂的时候生产总管答应三个月试用期之后给他四千元,可是现在四个月都过了,他的工资还是进厂时的三千五百元。他说太认真了吧得罪下面的员工,不认真吧挨上面领导骂。我心里知道江老大喜欢上了我,却故意说,那你就打包走呗!像你这样有技术又有管理能力的,找个比这工资高的厂不难的。他深情地看着我说,你是不懂呢,还是装傻?我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说,我不是装傻,本身就傻啊。 回到厂的时候,在厂门口又看到陈晓。他说他从八点起一直守在门口,都没看到燕子。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个信封交给我,要我一定转交给燕子。 燕子咚咚的敲门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咕哝了一句,出去也不带钥匙,烦不烦啊。把门一拉开,一股酒味就冲了进来。我捂住鼻子把窗户拉开,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燕子哼着歌从卫生间出来,她一屁股坐在我床上,大声嚷道,睡什么睡,陪我聊天。我说,你神经啊,都一点多了,明天不要上班啊?她抓着我的手使劲拉我,语气像是在央求,阿梅姐,陪我聊一下好不好?我好开心,今天晚上我真的好开心,你知道吗? 燕子说,她在溜冰场碰到几个很帅的帅哥。在我们厂,找不到一个有他们那么帅的。她说,看到他们她的心跳都加快了。很多在溜冰场的女孩子的目光就像雷达跟踪系统一样跟着他们。不过,帅哥们没看上别的女孩子,只看上她阿燕。人家才是有品位呢,身上穿名牌,开的是小车。吃一个夜宵就花了两百多块,哪像我们啊,一个炒米粉就搞定。 我闭上眼睛,偶尔嗯一声,表明我在听她说话。但是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一起床,我就把陈晓的信交给了还躺在床上的燕子,燕子说,你帮我扔到垃圾桶里去。我为陈晓难过,心里又好奇,写了什么呢?我打开信封,原来是陈晓歪歪斜斜地抄下了叶芝的那首脍炙人口的诗: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思昏沉,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慢慢读…… 我想,燕子是绝对不配享用这首诗的。 燕子晚上请假越来越多了,几乎每个星期都要请两次假。她对我说,她和那几个帅哥中一个叫阿军的好上了,还发生了那种关系。她说,阿军老爸是在税务局上班的,家里比皇宫还豪华。我笑着问她,你怎么知道?你去过他家啊?她哼了一声:你傻啊!我看到他的照片,他在家里照的。我暗笑,鬼知道他是不是在他自己家照的呢。而燕子却深信不疑。 我和崇儒的感情就像那时候的天气,气温急剧上升。我不记得什么时候起,我不再叫他老大,而直接叫他的名字了。关于我们拍拖的事迅速在车间传开,同事们纷纷要吃拖糖,更有甚者,坏笑着说知道什么地方的租房便宜又安全,把我羞得面红耳赤,趴在工作台上不好意思抬头。 我买了五斤糖果分给车间的同事吃,她们个个都很高兴,只有缝盘部的阿红,当我提着塑料袋走到她身边时,她连头都没抬,专心地做她的事。我说,阿红,请你…… 她的嘴里冷冷地蹦出两个字打断了我的话:不吃。我只好讪讪地走开。 其实我和阿红也没什么过节,只是有一次,我们的衣服晾在一块,她把我黑色的内衣收走了。我没内衣换,只好去隔壁房间找,在她的床上找到了。可是她却和我争是她的,她穿了很久了。她的室友说,昨晚和你一起洗衣服的时候,我看到你洗的是粉红色的啊。大庭广众之下,让她颜面扫地。我没想到,她对我一直记恨在心。 我更没想到,崇儒也会和阿红结下梁子,并招来杀身之祸。 那天晚上,崇儒和品检部几个同事吃完夜宵回厂,在宿舍转角处,几个拿铁棍的人冲上来,对着崇儒就是几下,把其他几个吓得猛跑。他们跑到厂门口上气不接下气地告诉保安,等保安带几个人赶到时,凶手早就跑得不见人影了,剩下血肉模糊的崇儒躺在地上痛苦呻吟。 我是第二天早上才知道的。等我心急火燎赶到医院的时候,崇儒的身上已经盖上了一块白布,我掀开,真是惨不忍睹,右边脑袋已经凹下去了。 我哭得死去活来,在医院的地上打滚。我边哭边说:崇儒,你叫我怎么活下去啊?你说,过中秋要带我去你家的,你说我没坐过飞机,带我坐飞机回家。崇儒,你记得我过生日的时候,你唱的什么歌吗?你唱下辈子如果我还记得你,我们死也要在一起…… 厂里赔了崇儒家属两万块,因为毕竟是下班时间,工厂没有太多责任。警察第二天上午十点多来我们厂调查,有员工反映,前几天阿红做的一打货里面,有一件衫少了一只袖子。崇儒罚了她两百块钱。她冲进崇儒的办公室,恶狠狠地说:你出门最好给我小心点。警察把一副锃亮的手铐戴在了正在上班的阿红的手上,阿红脸色吓得煞白,瘫软在地上哭着说,你们凭什么抓我?我犯了什么法? 从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厂里主管再也不敢罚员工的款了。我们晚上也不敢单独出去,燕子也不敢一个人去溜冰场了。 我一直沉浸在悲痛中,有时做事的时候会突然停下来,发很久的呆,直到组长走到我面前友善地敲敲桌子,我才如梦初醒。下了班我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经常拿出手机放《下辈子如果我还记得你》,边听边流泪。 有一次,我正在流泪的时候,燕子推门进来,她坐在我旁边,搂着我柔声说,梅姐,不要这样好不好?她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哽咽着说,看着你这样我好难受,你知道吗? 姐,我们星期天去虎门看海好不好?燕子说,我男朋友说带我去虎门看海。我摇摇头说,我不去,燕子,你要小心点,知道吗? 我是在燕子失踪第三天晚上接到她的电话的。 那天晚上我在洗衣服的时候,电话响了。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我知道一定是燕子打来的。我对着电话那头说,燕子你在哪里?你电话怎么关机了?燕子说,阿梅姐,你不要担心,我来了汕头,在这里进厂了。然后就挂了电话。 我拿着手机发愣,我想她为什么突然就跑到汕头去进厂呢,再说,进厂这几天手机干吗要关机?事情一定不是这么简单。燕子肯定有难言之隐,极有可能是被拐骗了。我打那个电话,打了几遍都不接。到后来,那边干脆关机了。 又过了几天,燕子打来电话,告诉我她被拐骗了,那天根本就没去虎门看海。燕子说要在发廊上几个月班才会回来。我狠狠骂了一句:你活该!谁叫你认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 当三个月后燕子站在我面前时,我几乎不认得她了。浓妆艳抹的她完全是一个风尘女的打扮。虽然是三个月没见,但我却觉得她老了三岁!在我面前,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讲着三个月噩梦般的经历。她说,发廊老板良心真黑,她们晚上睡觉连蚊香都没有,说着,拉起裙子给我看,小腿上是密密麻麻的点。 燕子问我,陈晓有没有来找过她。我说没有。燕子的眼神竟有一丝失落,她叹口气说,其实,陈晓蛮好的。我每天晚上都会想他,我对不起他。我说,燕子,现在后悔了吧?确切地说,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你要是不找个厂好好上班的话,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我不知道燕子是生我的气还是别的原因,自从我骂了她之后再也没有找过我,她又一次消失了。 半年之后,我谈了一个男朋友,在厂附近的一幢出租楼租了一个房间。下班时间,我和男友在房间看电视,或者出去外面逛街。他和我一样,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人,工资还没我的高,不过他对我很好。恋爱中的我尽情享受着快乐与幸福,我差不多忘了燕子。 那天晚上我看电视,由于没装数字电视,频道调来调去也没什么好看的,我只好看本地新闻。当我把频道从中央一台调到本地台的时候,电视里正在播放一条新闻:一个发廊小姐拒绝为嫖客服务,双方在床上激烈撕打,最后从房间打到阳台,小姐被打得遍体鳞伤,绝望地从阳台上跳了下去,死了。 当镜头对准小姐的脸的时候,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是燕子!而警察带走的那个嫖客,竟然是陈晓! 我关掉了电视,躺在床上盖上被子,可身子还在不停地抖。直到男友回来后,他打开电视,电视里正在现场直播一台诗歌回归大众的诗歌朗诵晚会。他把我从床上拉起来,要我陪他一起看。 那天晚上,我在梦中见到了燕子。燕子要我带她去观音山,我要坐车上去,她却非要走路,说坐车是不虔诚的。她跪在观音菩萨像前,痛哭流涕,不停地磕头,磕得额头都流血了。我使劲拉她,她还是不愿意起来。她哭着对我说,梅姐,我的身体是脏的,不能给陈晓啊!梅姐,如果有来生,你会不会嫌弃我,你还愿做我的朋友吗? 我也跪了下去,面对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我也泪眼婆娑了。我说,燕子,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还做你的朋友。 |
文字世界里,我们是自由的 ◎卢时雨 不记得是哪一年,我满心虔诚地把自己的一篇小说发给某位前辈,希望他能指点一二。十多天后,等来了他这样的回复:你的这篇文字不是小说,只是个故事。 后来,我也不止一次听到这样的论调:好的小说不是以讲故事见长,小说是可以没有故事的。 我迷糊了,一个小说没有故事,在我这个文学观念老丑的人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读中学时,有一回上数学课,我把一本武侠小说放在抽屉里看。因为眼睛近视,我的头放得很低。我觉得这样很容易被暴露,干脆把小说放在桌面上。我想造成一对假象:我看的是课本,而不是小说。可我的造假哪里瞒得过老师?当老师走到我身边时,我想把小说藏起来已经来不及了。众目睽睽之下,老师收走了我的小说。 那时我对小说艺术一无所知,什么主题啊人物形象塑造啊也根本不是我关心的。小说像磁铁一样吸引我的,是它扣人心弦、精彩曲折的故事情节。若干年后,我开始读一些名著,比如《罪与罚》、《巴黎圣母院》、《呼啸山庄》等。我一次次被小说中的故事牵引着,走进圣彼得堡,走进巴黎圣母院的钟楼,走进呼啸山庄…… 2009年12月的某天,我在网上看到一条新闻:某镇有几个十六七岁的厂妹,被几个在溜冰场认识的朋友拐骗到汕头某酒店,在威逼毒打之下,被迫接客,所幸几天后被警方解救。 一年当中,我总会看到几次这样的新闻。我想到了一些女孩交友的不慎,想到了她们的恋爱观:男朋友要帅气、大方、潇洒。而对于人品,她们却丝毫没有考虑。于是我就想写一篇小说,目的在于警戒那些涉世未深的少女,引导她们要有正确的、健康的恋爱观。就这样,《如果有来生》诞生了。尽管只有四千多字,在当时却是我写的最长的小说。 其实,散文和小说的创作,我都还是生手,作品还不成熟。诗歌是我写得较多的,也是我认为写得相对好一点的。我在诗中追求的是一种质朴无华的品质。当然,也有文友对我说,在诗歌语言上应该有更多的探索,在表达方式和方法上也应有更多的尝试。文学创作确实应该和现实生活有所不同。现实中有很多牵绊和阻碍,但我们每个人面对文字和思想的时候,都应该是自由的。所以,接下来我会努力做更多的尝试和探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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