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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色小巷樊-健军的草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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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long 发表于 2012-4-22 10:47:0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旧色小巷(2008-08-29 21:55:15)


  进入巷子的时候,我总怀疑自己走在时间的末端。——那是一天中后来的黑暗,如果有星点,必定是稀疏的,就像一根吃剩的玉米棒子,或有几粒漏网的玉米。

  这种联想对自己似乎是个暗示。

  一个人相对于一条巷子,同一粒玉米相对于一根细瘦的玉米棒子,并没有太多的不同。只是玉米自始至终都在离开玉米棒子,而我呢,此刻正一步一步深入一条巷子,回到一条巷子的中央。

  我记得的小巷几乎都是这样子——它们同乡村集市的一条老街多么相似,一样颓旧的颜色,一样残存的建筑。所有的一切都是过去式的,早被风雨洗刷得一干二净了。只有从高不可攀的风火墙,墙头翘耸的飞檐,飞檐下雕花的窗棂,以及窗棂两边砖雕上的图案,依稀可辨昔日的繁华和荣耀。而现在,这一切不过是我的假想,它们早成了昨日黄花,美人也在风烛残年了。

  一个人走在这样的巷子里,有着更多的不真实。无论用眼睛看到的,或者用耳朵听到的,它们都被岁月之手扭曲,绞碎,搅乱,如果还能勉强凑合在一起,说不定也早被移了位,重新组合过了。就像地上的一块青石板,缺了一角,有可能也不是今天的位置。这样的时候,只有心能派上用场,用心看到的,用心听到的,那才是被遮掩了的真实。某个拐角处一闪即逝的背影,窗棂上红白的窗花,以及屋檐下的灯笼,和红铜的风铃。甚至能听见某个院落里二胡的乐音,素素淡淡的清唱。

  这样的行走不再是身体的位移,而是心在浮动。它有了蝴蝶一样的翅膀,燕子一样的羽翼,有时越过一堵残破的女墙,有时则穿过洞开的窗棂,更多的时候是落在某扇木门的铜扣之上。它就停在那儿,一动不动。它看见了眼睛没有发现的物象,听到了耳朵没有感觉的声音。

  某个夜晚,我从灯火辉煌处回到了一条巷子。那是一个容易恍惚的时间,我立在巷口,我的眼前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我要回到黑暗中去,我要被黑暗一丝不剩地吞没。那样的黑暗正是我喜欢的,它飘忽,游离,有了白天不可得见的动感。甚至,它更多的不可预见的潜在也是我喜欢的。我摇摇晃晃进入了一条巷子,进入了一片彻底的黑暗。

  其实,那条巷子是我熟悉的,黑暗也是我熟知的。我无数次从那条巷子中走过,有时是一个人,有时是两个人。那青砖的墙,墙脚下的花岗石,以及石头上模糊的浮雕。不用看,也不用抚摸,它们在黑暗中的姿态我都非常熟悉。但,那一个晚上,我走进巷子没多远就觉察了异样。我嗅到了绿色的气息,那不是花草的气味,而是另一种别的味道。走错了。我对身边的人说。没错,就是这条巷子。身边的人回答。我抬眼看了看头顶上的黑暗,那里有淡淡的光线。借助微光,我看见巷子的空隙被一片叶子覆盖,我还看见叶子下坠满葫芦状的东西。我朝天嗅了嗅,那别样的气息就来自于那片葫芦状的绿色。再往前走不到十米,拐一个角,我就到了一扇积满红锈的铁门前。

  那个晚上我差点被一条熟悉的巷子骗过了。

  我居住的小城共有十八条小巷,都是南北走向。十八条巷子有着十八个被旧色浸染的名字,如铁炉巷,当铺巷,拖尸巷,余家巷,等等。它们的命名也很简单,铁炉巷是因为铁匠铺子,当铺巷是因为当铺,余家巷是因为余姓的人家,只有拖尸巷有些让人恐怖,据说是“五鬼”——杀头的,上吊的,喝毒药的,溺水的,难产死的,他们死后都由这条巷子出城。在这个有着十多万人的小城里很少有人会谈及它,不知是因为它的阴邪别人不愿提及,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特意去拖尸巷走过一次,那已经不能算是一条旧式的巷子了,它的一侧完全被现代的高楼所取代,而另一侧也是杂乱的一片,残垣断墙,瓦砾遍地。

  但这并没有影响我进入别的小巷的心情。我去过十八条巷子中的任何一条。午后,或者黄昏,我喜欢一个人在我所偏爱的那几条巷子里行走。那种沉静,寂了,也只有在巷子里才能体会。一个人的脚步声,一声,一声,像散落的雨点叩打在芭蕉叶上,是一种静静的空脆。它落在青砖的墙上,细细地,碎碎地,像常青藤一样蔓延。我的前面,后面,都有了类似的脚步声。那样的声音很容易让人沉醉。一个人走着,走着,就不知自己走向了哪里。

  有些愦憾的是,就像拖尸巷一样,纯粹的小巷已经不存在了,我只能行走在一些旧色小巷的片断里。

  一条巷子中央有这么一截——不过三五十米,低矮的木板房,黑的瓦脊。都是一些旧式小店,一样敞开的店门,一样褪色的招牌。有冥纸店,碑刻店,裁缝店,剃头店,白铁店,十几家店铺没有一家相同的买卖。他们谁也抢不了谁的营生。那是一条巷子的《清明上河图》。打金店的皮老虎喷着蓝色的火焰,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捏着一把小锤子在敲打一根金链;白铁店内是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一大一小两把木锤子,一大一小两口白铁锅,浑厚的锤音,银白的弧光;碑刻店里是一个老头儿,弓着腰,上身俯在一块青石上,一锉一锉,一撇一划都是周周正正的楷体;再过去就是冥纸店,土黄色的纸,火红的鞭炮,还有些五颜六色的冥花,是另一世界的热闹;后来就是酿酒店,它的门口常常坐着一个老头,一个小杌子,一只白瓷酒盅,他的身后是几只暗红的大洒缸,瓦制的,像罗汉的肚子,露着酒晕似的一抹红光。碰上出锅的日子,便是满巷子的酒香,厚厚的,有如巷子里某片青石上的青苔。那样的日子,一个人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会醉了,常常在酒店门口转来转去,像是被酒气吸住了,怎么也走不开。

  还有那么一截简单的巷子——简单到只剩下两堵墙,青砖的墙,七拐八扭,能够看见的只有墙的背影。地上是青色的石板,长方形的,一块连着一块,眼看着到了尽头,转个弯,又是青溜溜的一片。进了巷子,就是一个寂静的世界,外面的一切声响都离得远了,能够听见的也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如果在雨天,就是戴望舒的雨巷了,那个撑着油纸伞,像丁香一样的姑娘,又走在这条巷子里了。也许在前面,某个拐角,就能看见她的背影,像丁香一样轻轻浅浅地浮动。这样的画面终究是一种想象,抬抬眼,巷子的天空都被青瓦覆盖了,即使是在磅礴的雨天,走在巷子里也用不着油纸伞,所有的雨水都顺着青瓦流入了另外的方向。只有瓦脊上的雨声,一声一声,声声入耳。

  最后的一个去处是另一条巷子,一条由土墙构成的巷子。巷口在一个不起眼的拐角处,从一道窄窄的木门进去。从外面看,以为那是一处房子的入口,绝想不到是一条巷子。巷子很窄,勉强通过一个人。也许是年月久了,土墙都染上了一种暗色,蹭一下墙壁,就会有土沫飞扬。我是在一个夏日的午后误入巷子的。我要去一个地方,以为穿过它可以节省一些时间。巷子里阒无一人,只有一线阳光落在地板上。它就像一块路标,将我一步一步引向深入。转过三两个墙角之后,就见着了一个院落,低矮的土墙,敞开的院门,眼前豁然开朗了。院角是一棵树,枝繁叶茂着,是一种绿色的喧嚣。房前还有几株花,像是美人蕉,火焰一样开着。那样小巧的一个院子,静静的,不见一个人影,只有满地浓浓的阳光。我立在门口,没敢进去一步。我担心我任何的一点响动都会搅碎这彻底的平静。那一刻,我失魂了,我的灵魂就迷失在那样的平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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