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价回调引连锁反应 民间信用体系临危局

　　近期因三四线城市房价回调，在民营经济发达的华东地区，接连出现大型民企陷入财务危机事件，其中不乏为了躲债而“跑路”的民企老板。债务规模之大、牵涉债务人之多均属罕见。

　　当地的担保公司、小贷公司、民间借贷中间人已把名噪一时的企业家和众多父老乡亲，通过联保、互保捆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江苏的盐城、连云港、江阴、南通和淮安，浙江的宁波、杭州、温州、义乌，安徽芜湖、合肥等地，不少小贷公司、担保公司破产，老板跑路，众多贪图超高利息的债权人血本无归。

　　2014年，不仅是银行坏账增加的一年，也是民间信用体系面临危局的一年。

　　老板日子难捱

　　5月初的芜湖入夜还有些凉意。年近不惑之年的冯老板在他的办公室里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到现在，几个开发商欠我的工程款有1千多万元。”冯老板愤愤不平地对中国证券报记者说。他在安徽芜湖经营一家装修公司。

　　“今年春节前两天，一个开担保公司的朋友打电话告诉我，他要在局子里过年了，否则债主们肯定饶不了他。一个星期前，一位房地产开发商朋友，欠了我几百万元装修设计费，还和我在他的办公室喝茶，说5月份无论如何都要把钱还上。他的办公室在市中心，占了整整一层楼。可今天他的电话就打不通了，人也不见了。跑路之前他已经把宽敞的办公室转到别人名下。”冯老板非常无奈，“现在欠钱的老板躲起来的事很常见。”

　　冯老板的装潢设计公司开办了近十年，2010年前后生意好时，他一个月内同时为四五个房地产项目做装修。

　　“祸根就在那个时候埋下的，项目多，垫资多。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房子难卖，我的工程款就收不回来了。”冯老板说。

　　装修公司处于房地产行业下游，因为竞争激烈，冯老板只能先垫资为开发商进行设计装潢，待房地产项目封顶可售时，他可以拿到30%的工程款，其余部分完全依靠房地产销售的回款。

　　“这是行规。给开发商配套的建材、水电、市政绿化配套等供应商，少说有几十家，都是乙方，全部得垫资。”他说。

　　芜湖市下面的一个县城，总人口大约28万，而目前的存量房产就达22万套。

　　房子卖不掉，开发商就不给垫资的供应商回款，欠债越久，利息越多，债台越高……如此恶性循环，到开发商无力承担时只能一走了之。

　　“我只是这几十家配套企业中的一家。”冯老板看得很清楚，他和开发商之间的债权债务关系明晰，打官司不会输。但赢了官司，开发商没有钱也是白搭工夫，自己还得出诉讼费、律师费，所以，他也只能这么拖着。

　　错综信用链

　　房产销售不畅所引发的民间金融风险已经显现。

　　在经济比较发达的三四线城市，房地产开发商要拼“资源”，这些地方里的土地拍卖没有一二线城市正规、透明，有些开发商可以依靠特殊关系低价拿地，然后靠着土地产权证到银行抵押贷款。

　　而搞房地产开发，做装修、建材生意的企业，基本上都兼营担保公司、小贷公司等。虽然名字五花八门，但他们的主业都一样——放高利贷。

　　银行也愿意为这类担保公司提供服务。在芜湖为数众多的担保公司中，不少是由银行领导的亲朋好友设立。企业找银行直接贷款，银行不批，通过某家担保公司担保就行。银行资金在担保公司绕一下，利息要提高几个点。这样做皆大欢喜：银行贷款多了一道担保，符合贷款政策，更加“安全”；企业能从银行拿到钱，多几个点也值得；而多出的几个点可以打点银行、相关部门的利益人，可谓皆大欢喜。

　　担保公司吸存放贷，主要资金来源是银行，当然，他们自己也以高息吸纳社会资金。2011年，芜湖市的担保公司多达两三百家。如果算上各类投资咨询公司，在芜湖从事民间借贷的公司数目可观。民间借贷盛行，从老百姓到银行行长，甚至公务员都参与其中。2011年，如果把30万元存入这些担保公司、小贷公司，月息可以达到两分，折合年息高达24%。

　　时隔三年，据当地人士不完全统计，目前担保公司数量只剩下不足10家。担保公司破产倒闭不仅让银行坏账激增，也让众多民间借贷者血本无归。

　　“火烧连营”

　　虽然远隔千里，互不相识，但王曾（化名）的经历却和冯老板遥相呼应。

　　王曾是江苏南通一位普通的中学教师，一辈子安分守己。眼看儿子到了结婚年龄，他想着多弄点钱。2012年底，王曾把60万元积蓄借给了当地一家棉纺厂的亲戚，年息10%左右。这位亲戚是棉纺厂的股东，厂子也是当地镇政府大力扶持的企业。而王曾只要10%的利息也完全是为了安全。看上去一切相当稳妥。

　　但今年初，这60万元本金确认无法收回，原因是这家棉纺厂为其他企业的银行贷款提供了担保。而贷款企业还不上银行贷款破产倒闭，作为担保方的棉纺厂要继续清偿债务，因此陷入停业。棉纺厂没法运转，债权人的资金自然无法偿还。

　　这家小小的棉纺厂，聚集了当地乡亲上千万元。

　　交行首席经济学家连平指出，联保、互保本身是不错的为小企业增信的方式，但是一方面，企业自身管理存在问题，对担保这样的“或有风险”认识不足，为其他企业担保过于随意；另一方面，银行对担保进行审核时存在信息不对称。银行并不清楚一家企业究竟为多少企业提供了担保，造成信用风险。如今，需求不足、产能过剩，当年的联保、互保在企业间引发了类似“火烧连营”的效果，把一些原本经营正常的企业拖垮。

　　连平认为，我国三四线城市的经济发展面临窘境：地方政府严重依赖土地财政，房地产过度开发；属于低端制造业的实体企业产能过剩，无法支撑当地经济发展；缺乏实业支撑的城市无法吸引外来人口，房产无人消费；房地产的萧条又进一步打击了当地经济。“所以地方政府应当综合考虑房地产和制造业、服务业、人口聚集程度之间的关系，否则最终房地产供求就将失衡。”

　　如今，实业和房地产的双双回落不仅让地方财政难以为继，增加了银行坏账，更让民间信用体系面临危局。担保公司、小贷公司、投资咨询公司等以高息吸纳存款本身就属违规，投资者贪图超高回报，必然要承受同等风险。据悉，监管部门已在对这一领域进行梳理，目的是让其平稳过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