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墓志 已有写手——隋《张濬墓志》《杨厉墓志》解读

那年隋《张濬墓志》拓本（局部）

隋《杨厉墓志》拓本（局部）

《张濬墓志》于1923年出土于洛阳城北前海资村（今属孟津朝阳），葬于隋大业十二年（公元616年）十月，今藏于西安碑林博物馆；《杨厉墓志》亦早年出土于洛阳，葬于隋大业十二年七月，今藏于辽宁省博物馆。两方墓志均葬在隋洛阳城灵渊乡。从行文看，两篇墓志文章极有可能出自同一人之手。
1、杨厉张濬 实无此弟
杨厉是隋朝皇族，曾祖父是隋文帝杨坚之父杨忠，被追封武元皇帝；祖父滕穆王杨瓒（zàn），杨瓒死后，其子杨纶继位。后有人告发杨纶对朝廷不满，文武大臣请求依法处置，隋炀帝因杨纶是近亲不忍杀之，仅削爵为民，迁之于朱崖（今海南），弟弟们也都被迁置于边郡，其弟杨诜（shēn）也在迁边之列，被置于零陵。隋炀帝觉得杨诜很有修养，德行不错，就让他继袭滕王，他就是杨厉之父。杨厉17岁早逝，被葬于灵渊乡灵渊里。
张濬，南阳白水人，后家族迁至北魏都城洛阳，曾祖张石，北魏孝文帝时任普州刺史；祖父张台洛，北魏末年任介州姚平县令；父亲张元和，北齐任东宫舍人。张濬在隋开皇七年（公元587年）任瀔（gǔ）州东垣县主簿，礼贤下士，有古贤者之风，即使久不迁官，仍怡然自得，51岁时卒于家，葬于洛阳城灵渊乡安川里。
上述两人的墓志文，有些地方被前贤误解，需要予以说明。如，在叙述完他们的父祖名字、历官等情况后，开始转入志主。《张濬墓志》说“乃诞厥子洪远（张濬之字），然远，出自兰皋（gāo），长于芝圃”；《杨厉墓志》记“既诞元子威彦（杨厉之字），然彦，杨氏焉，长自芳根，茂近兰苑”。显然，两段文字中的“然远”“然彦”不是人名，“然”字是连词，“远”“彦”才是人名，分别是“洪远”“威彦”的省称。
《隋代墓志铭汇考》将“洪远、然远”“威彦、然彦”当成四个人，分别是兄弟关系，是错误的。墓志行文从没有此类例子，大多数会说志主是其父的第几子，而少有叙述其父所有儿子的名字。再者，不会如此之巧，张濬、杨厉都有一个弟弟名字带“然”字。而且从墓志下文再无涉及“然远”“然彦”，也可断定此非人名。既然两篇墓志文章极有可能是同一作者，这就是他的行文方式。
2、志文写手 古已有之
上述两方墓志虽可能出自同一人之手，但总体来说，文字相类之处极少。这样说来，作者还是比较讲职业道德的。或受人之托，或拿人钱财（润笔费），也算尽责。
并非所有的墓志文作者都能做到这一点。由于在古代民众受教育程度有限，导致多数人成为文盲，能识文断句、写作文章就成为少数人的专利。由此，也就衍生出一种职业，一些文化人专门代别人书写文书，包括家信、状子、墓志等，包括专门以此为生者，也包括其人有官职或其他固定职业，但既有文才又有名气，经常受人之托，为别人写文章者。我们可称之为职业撰稿人。
因为他们经常会遇到受托写墓志文这样的事情，而且志主又可分为男女、官民、老少等几大类，所以他们也懒得每次都绞尽脑汁去构思。若遇到相似类型的情况，他们就可用过去的底稿，然后根据具体情况略加修改，即又成为另一篇新文，从而完成任务拿到润笔费，当然，若是自己的亲朋好友，则可能另当别论。另一方面，由于墓志文是刻于石而埋于地下的，极少在世间流传，不会轻易穿帮，所以，这类内容类似的文章就频繁地出现在墓志文中，且很少署作者大名。随着一方方墓志的出土，这一情况也随之大白于天下。
3、文字雷同 比比皆是
今略举例子予以说明。
葬于仁寿四年（公元604年）的隋《符盛及妻胡氏墓志》载：“自量年高，长辞老疾。大隋敕史巡幸，板授晋州平阳县令，告今在手……道俗共追，朝野悲慕。”同年入葬的《刘宝及妻王氏墓志》则载：“自量年高，忧游戚里。大隋敕使巡行，板授同州武乡县令，告今在验……道俗共追，朝野悲惜。”两方墓志葬地极近，言语雷同，很可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又如《唐代墓志汇编》贞观039号《张岳墓志》：“君质骨凝亮，强记博闻，高蹈嚣滓，不交非类。岂谓风烛一朝，歼良万古……嗣子苟苟等，永惟膝下，号叫昊天，泣风树之长往，凭金石以永镌。乃为铭曰：日月遄速，四运如流，人生泛乎，不系之舟。三江浩汗，五岳攸峙，世载忠孝，宠光图史。清畏人知，不与物竞，闻诗闻礼，有有德行（应为有德有行）。在蓝斯青，生麻不曲，一朝草露，千秋风烛。”
同书贞观040号《邢弁墓志》：“君天骨容与，强记多闻，高蹈嚣滓，不交非类。岂谓风烛一朝，歼良万古……嗣子胤等……永惟膝下，号叫昊天，泣风树之长往，凭金石以永镌。铭曰：日月遄速，四运如流，人生泛乎，不系之舟。在蓝斯青，生麻不曲，一朝草露，千（秋，此字缺失）风烛。”
《河洛墓刻拾零》第55号《张瓘（guàn）墓志》：“君天骨容与，强记多闻，高蹈嚣滓，不交非类……岂谓风烛一朝，歼良万古……嗣子逸民等……永惟膝下，号叫昊天。泣风树之长往，凭金石以永镌。乃为铭曰：日月遄速，四运如流，人生泛乎，不系之舟。三江浩汗，五岳攸峙，世载忠孝，宠光图史。清畏人知，不与物竞，闻诗闻礼，有德有行。在蓝斯青，生麻不曲，一朝草露，千秋风烛。”
这三方墓志志主的官职分别为永嘉府羽林郎、河南县录事、开府犨（chōu）城县令，享龄分别是36岁、65岁、62岁，但其志文如此相似，也应该是同一人所撰。
虽说这类墓志文是作者懒省事，将一种范文脱套出多篇墓志文，有失厚道，不太讲职业道德；但另一方面，也有其可用之处，那就是可以用来互校石刻错误，也可用来补石刻中泐（lè）损的字。
原载《洛阳日报》2019年4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