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身影

         刘运贤

      母亲离世已三十多年，每当我回到老家，仿佛觉得她并不曾离去：厨房里有她忙碌的身影，堂前有她来回奔走的身影，深夜的灯光下，她还在穿针引线缝缝补补的身影……
      解放前，家里靠租田为生，家境贫寒，常常是红薯、瓜菜代。逢年过节有点好吃的，母亲总是催着儿女多吃点，自己吃点剩饭残菜。我之前已有四个姐姐，1949年，43岁的母亲又怀孕了，大舅得知后对母亲直言：“这么多伢崽，饭都没有吃，还生什么？”但母亲舍不得，执意生下了我的弟弟。
      一家八口人的生活，全靠父亲整日在外劳苦奔波。母亲在家白天做饭、洗衣、种菜，常常背上驼着孩子干活，晚上为儿女查铺盖被，生怕儿女受凉生病。睡梦中，我不知多少次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帮我轻轻盖上被子，不知多少次夜半梦中醒来，看到母亲还在油灯下做鞋补衣。
      我和两个姐姐到了上学的年龄，邻居说：“女孩读书再多，长大了还是要嫁人的。”但母亲还是咬紧牙关，送我们去读书。母亲对我们说：“我是睁眼瞎，你们有书读，一定要好好学习。”家里到学校有一里多路，每逢雨天，我们都是打着赤脚去学校，逢打霜结冰时，双脚冻得发紫。放学回家，母亲会烧好热水给我们泡脚，递上火炉让我们取暖。
      土改后，家里分到了房屋和土地，几个姐姐也多少能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家事，但母亲肩上的担子并没有因此减轻。父亲先后当上了互助组长、生产队长，家里的事很少过问，一心扑在集体上，生产队在父亲的带领下，连续多年粮食增产增收。1963年3月，父亲出席了全省工农业生产先进单位和先进生产者代表大会。这份殊荣有母亲的一半功劳。
      1964年我妻子生小孩时，母亲带上鸡和蛋从何市步行三十公里来到县城，一双小脚打起了许多血泡。可一见到孙子，她就高兴得抱在怀里舍不得放手。从此，母亲整天忙着做饭、烧水、洗尿布，照顾孙子的身影烙在我的心里。
      1972年上半年，母亲总觉身体不适。在儿女的多次督促下才到医院检查，确诊为晚期宫颈癌。后来我才知道，母亲有症状已半年多了，却一直瞒着我们。后来，母亲回到乡间老家，我便常常寄中药和营养品回去。每次回到家里，问起母亲的病情，她总是说好些，却反复交待我“要好好工作，带好小孩。”看着日渐消瘦的母亲，我心如刀绞，背着她泪流满面。两年多后，母亲因病逝世。我是一名医生，抢救过不少危重病人，却没能医治自己的母亲。在她病重期间，也未能时时守护在她身旁。至今，深感内疚自责。
      时光流逝，我亦年过花甲。虽说年老易忘事，但是母亲当年忙碌的身影，我永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