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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尔多斯高利贷崩盘 导致大批淘金者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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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wolong
时间:
2012-5-19 23:45
标题:
鄂尔多斯高利贷崩盘 导致大批淘金者撤离
鄂尔多斯农牧民柳萍(化名)家因康巴什新城扩张而被强拆,她向公安机关反映其遭遇后被民警的一段话弄得哭笑不得。
“幸亏你没拿到补偿款,否则也一样血本无归。”民警说这句话的背景是:有一位东胜(鄂尔多斯老城区)居民因为拆迁得到180万补偿款,看到放贷利息很高,于是全部放给了开发商,没想到现在一分钱都拿不回来了。
这确实是鄂尔多斯当前最鲜活的写照。这个靠资源起家,借助房地产和民间借贷“火箭式”发展的内陆城市,如今陷入房地产泡沫破灭、高利贷坍塌的困境中。
“真没想到鄂尔多斯经济说坏就坏,变得太快了!”包括北京交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教授黎友焕在内的多位调研或造访过鄂尔多斯的学者如此感慨。
《华夏时报》记者深入鄂尔多斯采访看到,这个昔日集中造富的样本,正因高利贷大案频发而加速坠落,从四面八方涌进的淘金者也正带着血淋淋的教训撤退。鄂尔多斯正在破产的“能源+房地产+高利贷”的发展模式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困境。
高利贷崩溃
在东胜,国贸大厦10层的“打击非法吸收公众存款办公室”(以下简称打非办)每个星期一都是车水马龙。络绎不绝的人群都是民间借贷的受害者,他们希望政府和公安机关出面为他们要回血汗钱。
5月15日上午,在打非办的一间办公室里,杨富光、班秀兰尴尬地站着。班秀兰是杨富光的下线,她向杨提供了1.2亿元的高利贷。还有20多人围站在班秀兰身边,他们只是班秀兰100多位下线中的一部分。
30岁出头的班秀兰坦诚地告诉《华夏时报》记者,因为上线杨富光拒绝还钱,导致她无法向下线交待,结果被打非办立案,目前自己处于取保候审状态。
班秀兰总共吸收了1.4亿元的高利贷,这在大案频发的东胜排不上名次。案发后,她变卖房产获得近4000万元,给每位下线归还了近三成的本金。班秀兰说,因为高利贷,她没有了房子,没有了家,亲人因她而受罪,她整宿地睡不着觉,情绪激动时常靠救心丸保命,甚至还寻死过很多次。
杨富光斜靠在一张办公桌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受害人,以沉默回应任何问题。
记者在东胜采访期间,众多放贷者大诉其苦:家里全部存款都放了高利贷,这些钱大都被冻结到目前无人问津的房地产项目上而拿不回来,导致生活受到影响。一位张姓女士情绪激动地说,家里的房贷、车贷和孩子上学的花费原先都靠放贷利息支付,现在不仅利息没了,连本金都抽不回来,家里一下子就乱了。
黎友焕介绍,鄂尔多斯的房地产泡沫是高利贷崩溃的主要原因。在过去数年中,鄂尔多斯在康巴什新城、铁西新区以及通过旧城拆迁改造,建设了大量楼盘。官方数据显示,当地人均占有住房1.3套。而在很多人看来,人均占有住房指标远高于这一数值。
“很多人为了把钱借给开发商,还要找关系。”鄂尔多斯一家著名企业董事长王先生说,过去房价上涨,煤老板买房意愿强烈,开发商拼命吸收高利贷盖楼。他告诉记者,最近被曝出事的开发商刘建强吸收了800多人4亿多元高利贷,其中相当一部分是达拉特旗的拆迁户,这些农民拿到补偿款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关系把钱放出去。
事实上,高利贷已浸入到鄂尔多斯肌体的每一根毛细血管中,当地人概括为“十人九贷”。“别说老百姓放贷,即便是官员还有多少不放贷的?”鄂尔多斯市政府一位公务员说。
上述公务员向记者讲述了一段真实情节:就在前几天,一位达拉特旗公务员A因放贷收不回,准备走司法程序追偿。于是通过在鄂市的公务员朋友B找到某司法机关一部门负责人C协调关系。正值午饭时间,他们开着宝马车去饭店。路上,C问A名字,A自报家门后,C很惊讶,问:“你是不是借过我的钱?”A惊愣半晌,答道:可能吧,我在你们单位借过钱,并立即反问,“借你的钱还了吗?”“早还了!”C答道。一车人哈哈大笑。原来,A多年前通过关系搞到一个煤矿,因为缺乏资金,他向圈中朋友借高利贷,很多公务员的钱流入了他的煤矿,赚了钱后又流向房地产。
“现在房价下跌,大家套现都来不及,谁还去买房?靠高利贷繁荣的楼市一遇冷,高利贷肯定就出问题了。”王先生说。
在东胜区公安分局经侦大队门口挂着“开展破案会战,严打经济犯罪”的条幅,显示出政府和公安机关已将打击民间非法集资行动推进到关键期。
“曾经信用良好的鄂尔多斯出现了信用危机。”在云南边境担任缉毒警10年、现在东胜做煤矿设备配件的安先生说,如何处置这些赖账不还者,已经是当前政府和司法机关最需要考虑的事。
记者采访看到,由房市遇冷引发的高利贷崩溃,已致一个区域的信用体系濒临破灭,很多债务人即使有钱也拒绝还债,而这种情绪正像传染病一样四处蔓延。
外来者正撤退
鄂尔多斯市委常委、东胜区委书记张平表示,东胜区常住人口是58.2万人。事实上,这一数字是第六次人口普查的汇总数据:数据的准确时点为2010年11月1日零时,而且包含了康巴什。
“已经发生很大变化了,从去年下半年开始,东胜区外来人口大量离开,今年上半年更是如此。”记者在东胜区采访时,上述企业董事长王先生说,受房地产市场低迷影响,大量项目停工,大批建筑工人离开东胜。与此同时,房地产涉及的建材、设备等相关行业生意冷清,导致许多企业关门、员工失业。
前述康巴什农牧民柳萍告诉记者,就在两周前,一大批辽宁来的建筑工人被大巴送到火车站,因为没有资金,原定今年开工的农牧学校不能按时推进,只能将建筑工人遣送回去。
此前有媒体报道,鄂尔多斯老城区东胜(不含康巴什)常住人口50多万,其中外来人口30万。5月15日,记者从东胜区计生局有关人士处获知,自去年下半年以来,东胜区外来人口流失严重,“走了大概有一半吧。”
外来人口减少最直接的表现是东胜区的交通状况明显好转。在东胜已经从事出租行业3年多的吴师傅说,现在跑车顺畅了很多,很少有堵车的情况。不过,他为此感到不爽,因为出租车生意不断变差。以前一天能挣300元,现在基本维持在150元左右。
外地人逃离东胜的“利好”效应是,长期高企的住房租赁价格大幅下降。吴师傅说,2年前,他租住的一套100平米的简装两居室,年租金在3.4万元,现在租金差不多跌去了三分之一。
商业门面租金也一改多年持续上行的趋势。大桥路一家名为“又一村”的小饭店老板告诉记者,从上个月开始,她这间约50平米门面的年租金由9万元降为6万元。
“像以前,我这店中午根本抢不到座位,现在生意差了一半。”老板说,作为生意人,她宁可租金高点。
经济陷低谷
记者在鄂市采访时,被问及楼市泡沫问题,受访官员都以并非鄂市独有作答,言外之意不足为怪。不过,不可回避的是,鄂市经济受楼市泡沫拖累的速度,远快于其他三线城市。
鄂托西街是东胜区最知名的五金工具配件一条街,它常被人们视为房地产市场的晴雨表。这里生意红火,说明房地产市场火爆,反之,房地产市场不景气。
赵树义是河北人,来这里开店已经有十多年,主要经营管材、弯头、阀门等施工配件。在这条街上,他的货可算最全的,因为像他这样拥有600平方米仓库的店并不多。
谈及当前的生意,赵树义苦笑:一天下来,店里的营业额还不到往年的一半,“赚不到钱,刚刚够维持店铺的费用。”他介绍说,小店年租金是25万元,加上其他成本,平均每天的支出为1000多元,按当前的利润率,每天如果营业额达到5000元,才勉强能达到盈亏平衡,而前两个月的生意可用惨淡来形容,经常一天的营业额只有七八百元。
赵对未来不抱乐观态度,在他看来,鄂尔多斯人口不多,而人均房屋占有量高,受经济不景气和当地居民高利贷大都损失惨重影响,将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房地产业将陷入长期低迷,“再也不会出现2005到2010年那样的好日子了,这里的房子太多了,再建楼房谁买啊?”
如果不是仓库里存货太多,赵树义现在就想不干了。他指了指店门贴的“出租柜台”的白纸说,为了减轻经营压力,他想将店面租一半出去,但这则“广告”贴了两三个月,竟然没有人来咨询。搁在生意好的年头,这样的转租很快就会被抢走。
在这条街上走访,几乎每家店铺都是生意清淡,店主均表示经营压力很大,低开工率令他们看不到未来。
记者连续多日在东胜和康巴什采访发现,绝大多数未竣工项目都没有开工,像万正、亿利、维邦、鑫通等实力较强开发商的个别项目工地上,可见零星的工人,而在东胜老城区周边的旧城改造项目上,基本都是静悄悄的。
记者在位于铁西新区二期的东胜区城市供水工程配水厂工地上看到,偌大的工地上找不到工人的身影,“市政工程可能因为缺钱而暂时未开工,据说鄂尔多斯各级地方政府欠债都很多。”
从东胜区统计局取得的最新统计月报显示,该区地方财政总收入增长速度变动图呈现出断崖式下跌,由2011年下半年平均36%的增速,突然跌至今年2、3月份的-10%以下。1至3月的财政收入数据显示,一般预算收入同比下降28.6%,其中增值税、营业税、企业所得税分别下降35%、48%、58%,政府性基金预算收入更是锐减70%。
《华夏时报》记者在当地采访期间,鄂尔多斯市委召开中心组学习会议。一位与会官员转述,面对当前经济发展困局,市委书记云光中在会上要求,一是确保重点项目开工建设,二是确保房地产平稳发展,三是规范民间借贷。该官员承认,鄂尔多斯经济目前确实陷入下行态势,官方也认为发展遇到了问题。
张平5月13日接受媒体采访时虽然指责相关传言耸人听闻,但承认房地产和民间借贷领域存在问题。他委婉地表示,当前的“经济危机”能启发居民的理财观念和风险意识,也让大家深刻地体会到实体产业的重要性。
“谁造成鄂尔多斯现在这样的乱局?与政府的盲目开发大有关系。”5月16日,一位在打非办等待政府出面处理高利贷纠纷的受害人高先生说,政府追求政绩和土地财政,不加节制地卖地和推进大规模开发,最终导致房地产泡沫破灭,引发高利贷崩溃,政府应当反思。
链接
高利贷大案频发
石小红案
石小红曾是一名纺织女工,案发时为鄂尔多斯市凯信至诚商贸有限公司董事长。从2006年开始涉足高利贷行业,因为人仗义、守信用,成为圈子里的一块“金字招牌”。从2006年底起的3年里,她以2.5%至4.5%不等的月利率,累计吸收民间资金7.4亿多元,案发后能够追回的仅为3.41亿元。据警方提供的信息,在吸金的高峰期,她一天竟支付利息200多万。
祁有庆案
在祁有庆的名片上,他是鄂尔多斯市金亿泰汽贸担保公司、金胜达投资“创业”有限责任公司和德佰隆担保公司等3家公司的总经理,其业务范围涵盖房地产投资、汽车、煤炭业、纺织业、建筑业、公路、桥梁投资及水资源投资。祁有庆因为非法吸收存款在2011年4月底被警方控制,办公地点被关闭。当时坊间相传,祁有庆在此揽收了本金约为3.5亿元的民间借贷。警方随即提供的吸存额至少是1亿多元。
王福金案
2011年9月下旬,鄂尔多斯市中富房地产开发责任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王福金高利贷炒楼失败在一间厕所上吊自杀。有消息称,如果王不选择自杀,他将要面对的是月息高达3%、总额2.63亿元的贷款,共有372个债权人。也就是说,每个月他光利息就要支付789万元。王福金身份特别,在进入房地产前,曾担任鄂尔多斯中院经济庭庭长和东胜区法院院长。
苏叶女案
继石小红案后,苏叶女案成为鄂尔多斯近年来数额最大的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案件。案件嫌疑人苏叶女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通过民间借贷,贷得近10亿元资金,债权人多达数千。警方2011年10月公布的数据里包含复利带来的金额,除去月息3分利之后,总额最多有6亿元,统计的报案人数达307人。案发前,只有小学文化的苏叶女名下的企业有6家,涉足美容、养生、物流、饮食等行业。
特写
梦碎康巴什
本报记者 陈锋 鄂尔多斯报道
小岩今年29岁,以前在河北从事电脑设备销售,但经营状况一直不好。4月底从河北来到鄂尔多斯,在他印象中,鄂尔多斯是有钱人的世界,全国一半的路虎都在那里。
因为自己一直从事IT,从汽车站下车后,他直接来到车站对面的福海电子城。
“第一印象还不如我老家的小商场。”小岩说,二层以上没有顾客,4到5层有的连店主都没有。后来在东胜转了转,感觉经济更为萧条。比如,商场和娱乐场所人流稀少,很多商铺贴着转租、转让的广告。在整个鄂尔多斯地区,有很多未完成的建筑处于停工状态,呈现烂尾楼的趋势。
锦都大酒店至今还没有装修完,是东胜众多烂尾楼中的一个。酒店的电梯虽在运行,但没有安装照明灯管,进出的人乘电梯只好用手机当电筒。这家由元泰恒集团投资的物业,成为众多债权人经常光顾的场所,他们找不到拿走他们巨额资金的元泰恒集团的老板闫寒,便在办公室里或诉苦,或骂娘。
50岁的邵爱兰说着说着就哭了。她跟小岩是老乡,来自河北张家口。为了赚钱供养读高三的女儿,她去年10月背井离乡来到东胜,被元泰恒集团聘用为厨房小工,每个月的工资是2000元。最开始她只是在员工食堂打下手,后来厨师走了,老板让她顶替做大厨,工资不变。
邵爱兰至今已经工作了半年,但目前只领到了一半工资,从第二个月就开始拖欠。她后来才知道,老板借了上亿元高利贷,从去年底资金链出现问题,公司不断有债主上门讨债。在不能按时拿到2000元工资后,邵爱兰陷入了慌乱,她担心没钱寄给正处高考冲剌阶段的女儿会影响她的备考。邵爱兰怯生生地找到老板,最初是拖,后来竟然被骂。上个月底,保安拿走了厨房的钥匙,宣告她下岗。为了能在地下室里暂住,邵爱兰拒绝交出宿舍的钥匙,否则她只能流落街头。
与年岁已大的邵爱兰相比,年轻的小岩幸运得多。
“我本来打算来这里开个店的,看到东胜经济如此差,就不敢了。”小岩最终在鄂尔多斯康巴什新区的一所学校留了下来,主要工作是综合维修,他留下来的原因就是这里包吃住,工资是每月3200元。此前找的工作是电脑技术员,但工资很低,他不想干。
小岩说,鄂尔多斯的物价贵,生活成本高,外来务工者的工资不算高,所以很难留住人。很多外地人来了后,看到这种情况只得走了。而对于商人来说,没有流动人口,生意也不好做。他打听到,东胜市小门面去年房租在5万元左右,今年降到三四万元了,但还是挽留不住生意人。
小岩说,媒体常常说鄂尔多斯人有钱,他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后悔了。现在回去也不甘心,小岩打算先工作半年看看,情况没有好转,再准备另寻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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