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接待费与潜规则

  不久前媒体曝出中铁建去年接待费超八亿的消息，网上一片哗然。有企业负责人回应，说接待费高属建筑业普遍现象，是企业遭遇到了潜规则，希望媒体莫穷追猛打。此事我未做调查当然不好妄加评论。本文要说的，是关于“接待费与潜规则”，且只从经济学角度谈，就事论理，不涉及具体的企业。

我不知民企的接待费高不高，人家花自己的钱请客，这方面数据不容易找；要是能找到估计也不会低。这里要追问的是，时下企业接待费为何会普遍高？对这个问题的思考，我认为借鉴经济学关于“交易费用”的分析可能有助。经济学说，交易费用是为达成某项交易（如谈判、协调、签约等）所发生的费用。显然，接待费正是交易费用。若能弄清交易费用如何决定，上面的问题也就有了答案。

“交易费用”最初由科斯提出。上世纪二十年代，欧洲曾发生过一场关于计划与市场的论战。起因是米塞斯的那篇《论社会主义计算经济》的文章，其主要观点是否定计划。1937年，科斯发表《企业的性质》一文指出，市场与计划并非冰火不容，市场有市场的用处，计划有计划的用处。比如从企业角度看，企业外部的资源配置是市场，而内部的资源配置是计划。若计划一无是处，我们怎能解释企业的存在呢？

于是科斯进一步指出，资源配置方式作何选择，关键在交易费用。这是说，若计划配置的交易费用高就用市场配置；若市场配置的交易费用高就用计划配置。应该说，科斯的观点是对的。不过，这是把交易费用当自变量看，假若我们换个角度，即把资源配置方式当自变量，就会发现交易费用也同时决定于资源配置方式，资源配置方式不同，交易费用也不同。

让我举例说吧。先看住房。二十年前，国内的住房还是计划配置。那时候分房有多麻烦今天的年轻人怕是想不到。不要说分谁不分谁难平衡；就连不同的楼层也争得不可开交。为了分到房或者分到满意的房，人们四处托关系、走门子，交易费用奇高。如我所知的一家单位，建房仅用一年，可由于分房方案定不了，结果两年也没分。后来改分房为买房，仅此一招原来的麻烦则迎刃而解，交易费用也随之大降。

另一个例子是救灾品。与住房刚好相反，救灾品通常都是计划配置，无论前几年的汶川地震，还是最近的雅安地震，救灾品配置皆如此。那么救灾品为何不由市场配置？因为与计划配置相比，市场配置的交易成本反而更高。比如地震灾害发生后，由于物品匮乏，若此时由市场配置，供货商必哄抬物价；而很多灾民就可能得不到补养。然而在这种生死关头谁会坐以待毙？于是难免会有人去偷去抢。而政府为了稳定秩序，交易费用绝不会低。

这确实是一个新角度。若从此角度看接待费，接待费其实与交易费用一样，高低也与资源配置方式有关。比如以建筑业为例，工程若由市场配置接待费会相对低，反之就会高。请注意，我这里所说的市场配置有两个前提：一是工程承建方与发包方应皆为市场主体；二是双方主事人的利益应与其代表的机构利益相一致。若这两个前提皆具备，即工程为市场配置，否则就不是真正的市场配置了。

依照这样的界定，那么显然，建筑工程若由市场配置接待费不会高。对此我的分析是这样：设想一下，假如张三家要建别墅，而某建筑公司欲接此工程，你认为张三会不会让建筑公司请客？应该不会。因为张三看重的是对方的施工资质，若资质不够，建筑公司天天请客张三也不会把工程给他。若再设想一下，建筑公司不是给张三建私家别墅而是给他所在单位建办公楼，张三会不会让对方请客？极有可能会。因为单位盖楼是公家的事，而接受吃请或礼品是他个人得利。

若说得再明确些，上面建筑公司承建张三家别墅是市场配置；而承建办公楼却不是。尽管建办公楼也通过招标，但由于政府不是市场主体，而主事的官员又有个人私利，招标中会难免有这样那样的猫腻。这样说绝非我凭空臆断，前几年高铁工程招标中的腐败便是明证。一叶知秋，所以我推定，除非工程发包方不是政府，不然工程很难真正由市场配置。

不是吗？想想时下企业为何总抱怨遭遇到了潜规则？虽未明说潜规则为何，但我想无非是指不请客送礼政府工程不容易接到。既如此，那我们何不大手压缩政府工程呢？是的，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而且我多次说过，现在很多政府工程如铁路、公路、机场等原本就用不着政府投资，它们虽是基础设施但本身也是盈利性的项目，只要政府肯放手，民间资本肯定愿意投。而要是政府手里没了工程，企业怎会再给官员请客送礼呢？

一招见效，此办法不知决策层可否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