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雨上——我的文字MV

清明雨上——我的文字MV

卢湾



清明雨上

词：许嵩

    窗透初晓日照西桥云自摇，想你当年荷风微摆的衣角。木雕流金，岁月涟漪，七年前封笔，因为我今生挥毫只为你。雨打湿了眼眶，年年倚井盼归堂。最怕不觉泪已拆两行。我在人间彷徨，寻不到你的天堂。东瓶西镜放，恨不能遗忘。又是清明雨上，折菊寄到你身旁，把你最爱的歌来轻轻唱。远方有琴，愀然空灵，声声催天雨。涓涓心事说给自己听。月影憧憧，烟火几重？烛花红。红尘旧梦梦断都成空。又是清明雨上，折菊寄到你身旁，把你最爱的歌来轻轻唱。‍

　　窗透初晓，我已从迷朦的睡意中醒来，却不敢睁眼。慕宁，你一定还在我身边，青丝团柔蕴香，淡淡的愁还雾般萦绕在你的眉头。我伸手欲触，那红尘之梦，若大宋的疆土与尊严般，轰然破碎，只留残山剩水一缕暗香，令人思之神伤。

　　慕宁，你可知，江南有多少个雨雾凄冷的初晓？七年前的那个清明，有多少次在我欲醒未醒之际重演？

　　那个清明，我睁开眼，你宁静的脸庞却不在我眼前。我未在意，翻身睡去，又于纷杂离奇的梦境中惶惶醒来。你仍不在，屋内没有你的身影，你没有唤我起床，没有从侍女手中端来洗簌水。门没有从里面拴上，被风吹开，帐幔随风抛卷。

　　我起身，只见梳妆台上胭脂盒下压着一张字笺。你略显柔弱的字迹在我耳畔道：“蒙君之恩，欠君之义，来世必报。”这张薄纸，在我手中簌簌。抬头茫然四望，发丝在我眼前交绕。你坐于西窗前对镜梳妆的自怜自怨，你擦拭瓷瓶时的浅笑……你的身影神态，缕缕魅影，浮现又消隐。

　　猛地想到天逸阁。我冲出去，雨淅淅沥沥还在下，我披发跣足，不顾侍人的阻拦，闯入天逸阁内，一把推开门……我扑倒在地，无力站起。慕宁，你竟将你荼蘼般的年华，满腔的柔情，垂在三尺白绫上，做了这书楼的祭品！

　　我与一座书楼，争风吃醋三年之久；你最终随这书楼而去。

　　当年，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了素未谋面的你。还不及欣喜或悲伤，就知道你并非要嫁与我，你要嫁的是天逸阁，谢家守护了百年的天逸阁。你与这阁楼，共有一个纷彩又博大的梦。那梦里书香弥漫：伯牙的琴声日夜在江山间回荡；你在江畔行走，湘夫人站在对岸，等候着湘君；你坐在屋檐下，嵇康煅铁，鸣声锵锵；你在长安，拾起一枚披着秋霜的落叶，那是李白的月色……这梦注定随着光阴之水，流淌千年。

　　我枉自背负“小书圣”的虚名，却走不近你。你在谢家委曲求全，对我更是千依百顺。而你的神思，却是高挂远空的皎皎明月；你以柔和为帘，帘内是一尊琉璃铸就的神像，晶莹剔透，坚毅冰冷。

　　“女子不可登楼”，慕宁，你自幼仰慕天逸楼，清楚天逸楼的来龙去脉，难道独独不知这一条规矩吗？亦或，你本不在乎，能否进入天逸楼，你都要嫁入谢家。只要能离这楼更近，哪怕每天只能望着楼顶的黛色飞檐，也似一道明媚春光，可承载你此生的渴望。何况，你还会有一位姓谢的丈夫，能代你翻阅百年来藏在阁内的方正文字，在其中触碰永恒闪烁的美丽，再于每日为你描眉时讲与你听。

　　慕宁，想到这些时，我有多恨你，多恨这座书楼。甚至暗暗期望，天逸阁走水，将阁内屈原的吟唱、李白的高歌、后主的呢喃烧为灰烬。

　　那时的我孤高自傲，与你成亲后，更是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你却毫不在意，这令我更加生气，总是故意给你找难堪。我又是如何在这可笑的脾气中，越来越听你的话，俨然是一个垂髫小孩。那是我的书法最有长进的时段，也是在这段时期有了“小书圣”的名声。

　　正当我自鸣得意时，国势却越来越令人颓丧。金军一路南下，兵陈汴京城下。上至皇室下至百姓，乱成一团。我父亲决定舍弃所有家财，随朝廷南渡。至于天逸阁，只能抛于狼烟烽火中，任其以百年的沉静，等待铁马戈戟带来的残酷命运。各房忙着收拾金银细软，你却在二楼窗前，痴痴遥望天逸阁檐角。第二日，竟然潜入天逸阁，自缢在丛书之中！

　　慕宁，你竟如此残忍，如此自私！我当如何责备你？！

　　不久，天逸阁果然被金兵烧毁。我朝北方长跪，却唤不回天逸阁，唤不回你。你已随天逸阁魂兮归去。此后，我待你的种种折磨，谢家对你的百般刁难，都化为最深的伤，缠绕着我，吞噬着我，在江南，在每一个冷雨扣窗的无眠之夜。

　　慕宁，你看这里不是你我的汴京，这是在遥远南方的临安。这屋里，西窗之下梳妆台，东案上青瓷瓶，红木桌椅白纱帐，都如你身前所爱那般摆设。窗外，细雨纷飞，如丝如网，让人难以挣脱。张妈妈来了，见我木然立于窗前。我已从她神色中看到自己湿润的眼眶。她欲说还止，只是唤我名字：“言儿，祭品都买来了，在东房。”我点头，不愿出声，她一转身，我泪拆两行。只恨自己不能遗忘，又怕自己终会遗忘。

　　慕宁，我来看你。雨顺着油纸伞滴落在你墓碑上。这墓里葬的是你读过的书卷。白菊放在你身旁。你安睡在天地之间，如此安静。

　　而我在人世间彷徨，寻不到你，留不住一个家。二哥在五国城被杀，小妹自刎于应天府，父亲病饿而死，谢家早已凋零飘落。我与所有大宋百姓一样，在大宋残破的疆土上流浪，不知明日命归何处。七年来我未曾动过笔，传言说“小书圣”已在南渡时死去。是的，我已死去，纵不死纵能挥毫，你也看不见了。

　　往昔瞑瞑，却又如在昨日。那日，你欲制茶，在后园采菊。鹅黄色的长裙佩带，和风微摆。恍恍中，我又走过西桥，到你身旁，听你轻声唱：“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四面无人居，高坟正嶕峣……”

　　“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四面无人居，高坟正嶕峣……”

                                                                 ——陶渊明《晚歌 其三》

　　“嘉庆年间，宁波知府丘铁卿的内侄女钱绣芸是一个酷爱诗书的姑娘，一心想要登天一阁读点书，竟要知府作媒嫁给了范家。

　　……
　　……当自己成了范家媳妇之后还是不能登楼，一种说法是族规禁止妇女登楼，另一种说法是她所嫁的那一房范家后裔在当时已属于旁支。反正钱绣芸没看有到天一阁的任何一本书，郁郁而终。”

                                                                     ——余秋雨《风雨天一阁》

　　中学时，读《风雨天一阁》这段文字，很是感叹。又有许嵩《清明雨上》好歌，常在睡前听，听得想流泪。合起来,将背景放在南北宋间，写了这篇文字。

    写完后，我很悲伤,我没能写出许嵩《清明雨上》的意境……‍

                                                                                           卢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