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了多少

樊专砚

      樊专砚   大桥镇西塘村人，省作家协会会员，现为渣津中学教师，曾获九江市作协优秀文学创作奖。主要作品有小说《卖汗人》、《稻笛的声音》、《猪孩》、《一罐鸡汤》、《两个外乡人》等。
      晚上八点钟就上床了，已经两个小时过去了，小豆还是睡不着———明天就要中考了。进入初三以来，爸爸总是念紧箍咒：“豆子，考不上重点高中，就别想好的大学了。”因此他学习十分用功，准备得十分充分，为了不让爸妈担心，他还是假装睡着了。
      然而，奇怪的事驱散了他的睡意：爸爸蹑手蹑脚到他的床前看了看，以为他睡着了便回到客厅，与妈妈低声张罗打麻将的事。爸爸是讨厌打麻将的，今天怎么主动张罗？为了弄清楚原委，小豆爬了起来，贴着门听。“你一个，我弟弟一个，我妹妹一个，和他搭成一桌。先别介绍，待我们输了钱，两三千的时候。你就介绍清楚这是我们一家人。”这是爸爸裹在喉咙里一挤一挤才出来的声音。小豆顿生探听的兴趣———打麻将主动输钱是一件怪事，得好好听听。
      “为什么要输钱？意头多不好。”平时爱打麻将的妈妈问。“你从来不关心豆子的学习，就知道打麻将。记住，如果豆子只差几分，他有本事搞到重点高中的指标。我们要的是万无一失。他虽然与我是同学，但他什么时候愿与我们打麻将？……”
      敲门声打断了爸爸有些激动的声音，小豆迅速躺回了床上。果然，爸爸推门进来瞧了瞧。小豆咬着牙在爸爸走后不禁啐了口唾沫。“哎哟，老同学———来来来———搭子找好了，一个电话没一分钟就到，喝点酒吧。这是我老婆。哎哎，去泡那留了好久的茶叶来，贵客，稀客，坐这里，我刚擦过的……”
      小豆第一次听到爸爸还有这样的声音，他仿佛看见爸爸弯着膝，哈着腰，满脸堆着笑。那个高大、有骨气的一脸正气的爸爸，令他自豪的爸爸哪去了？
      “别的都不要张罗了，麻将呢？搭子呢？别来的一个个都是高手哟！”是陌生人的声音。一阵脚步声后，是爸爸的故意高起来的声音：“去我的卧室打。我儿子明天中考，怕万一吵醒他。真担心他考不上重点高中！”小豆很气愤，真想跨过这几道门，去掀了那麻将桌，把茶倒在陌生人的脸上。但他终究没有勇气。
      他想象着妈妈、叔叔、姑姑打麻将时的用心和表情，想象着他爸爸不安地在桌子边转来转去……想象着考场和分数……
      小豆越来越睡不着。但他却越来越清楚，这场考试他必须赢，他考上了就有资格去赢回这晚所输掉的一切。他知道必须在考前睡上一个好觉，偷偷摸摸找到家庭药盒，吃了粒原是爸爸吃的安眠药———爸爸身体不好，教毕业班的语文工作压力很大，得了失眠症。
      第二天，小豆被他爸爸推醒。看着爸爸显得愈加消瘦的脸庞，特别是那双熬夜而起的黑眼圈，小豆立即想起头天晚上的事。上午的语文本来是他的强项，但考场上的他有些恍惚，看着试卷，他觉得是那么陌生，他把所有的希望全寄托在爸爸说的那个同学身上，可事实上，没一个人走到他的身边。
      最后，小豆崩溃了，提前交了卷。在外面的爸爸见他出来了，立即蹲到地上，抱着头，小豆气愤地跑到了他身边，摇着他的手撕裂着喉咙喊叫：“昨夜我们输了多少，输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