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要建“美式国家”？

　　越南政府最近开通了“反腐网”，作为对付国内严重的腐败问题又一新举措。而越南政府在2007年也已经建立了财产申报制度。反腐的举措和别的许多改革措施一起被看作越南政府不断革新的力证。

　　而近日有一条消息被广为传播——“越南总理潘文凯称，越南将建设一个美国式国家。”事实上潘文凯在2006年已经离任。这样一条被许多人转来转去的微博是一则不折不扣的假消息。

　　近年来，关于越南革新的各式各样说法也很多。那么，越南的革新到底如何呢？真是以美国为老师吗？

　　越南革新三大重要举措的A、B面
越共总书记农德孟以选民身份投票

　　财产申报——

　　A面：官员、军官、国会代表、国企干部都需申报

　　越南总理阮晋勇在2007年3月13日签署颁布的一项法令，要求国会代表与政府官员申报他们的收入和资产，法令将适用于越南国会代表与候补代表、高级警官与军官以及国家、省、县级政府、国有企业所有副处级以上的干部。

　　B面：申报并不是对公众，越南腐败问题依旧严重

　　07年的这则法令缺乏具体的实施细节，而对不如实申报的官员最大的处罚就是降级，事实上没有什么约束。更重要的是申报其实并不是向民众公开。国会代表在参加选举时，财产情况也只是向所在地区的选民公布。而11年越南政府对该项法令做了一些修改，规定申报信息会在申报者的单位进行公布。但是相关负责人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公众和媒体依然无法得到申报信息。其实该项申报制度也没有被严格执行。

　　当然，申报在当初就被不看好，正如一位越南律师在5年前所说，“人人都知道大多数国家干部并不靠政府薪水过活。他们从贿赂和灰色商业活动中挣得很多。”

　　2006年，越南两位记者报道了越南交通部官员贪污公款赌球的丑闻，轰动一时。两年后，这两位记者被逮捕，理由是涉嫌利用职务和职权犯罪。而这起贪污案也翻案。没有严格的措施，即使腐败案被爆出，也只能被再度掩盖。

　　2011年，位于香港的政经风险咨询公司的一个年度报告显示越南是全亚洲第五腐败的国家，仅次于柬埔寨、印尼、菲律宾和印度。
  

　　国会代表——

　　A面：选民们在本选区经过投票差额选出国会代表，国会可以否决政府重大提案

　　去年，越南举行了第十三届国会代表选举，约6200万选民在全国9.1万个投票点进行投票，从827名候选人中选出500名国会代表。而越南的选举也有一套严格的程序，选民们基本不会受到干扰。越南国会代表中大概有三分之一是专职的。

　　越南国会曾经相继否决了政府力推的高铁案和铝矿案等大项目。以高铁案为例，2010年5月，越南总理阮晋勇发起，越南常务副总理阮生雄主导，由建设部、交通部、投资部等多个实权部门牵头，计划斥资560亿美元从日本引进新干线技术，连接南北两大都市胡志明市和河内。这一项目被称为“梦工程”。国会代表们争得面红耳赤，愣是没让这一工程通过。按照越南媒体的说法，这一工程不太符合国计民生。

　　而早在2002年，越南国会开始实行质询制度，总理也要被质询，并全国现场直播。

　　B面：选举的大盘仍然是可控的，上面画个圈，选民再从圈里挑人

　　越南国会代表的产生程序是：先由越共中央、各地方、行业、组织、民族、宗教界等分别推出候选人，再加上部分独立参选者，形成最初的候选人名单。经过祖国阵线组织（类似于中国的政协）的三轮协商的大规模淘汰，形成最终的候选人名单。也就是说，无论是有没有组织的候选人都需要通过祖国阵线的审查才行。这样一来，当选国会代表的一般仅限于***员或者是拥护越共领导的候选人。

　　为确保对国会选举的有效控制，越南官方会安排由祖国阵线在选举前通过各种技术性手段，以提高党政组织提出的候选人的“命中率”。如将竞争力强的党员尽量平均分配在不同选区，以避免“自相残杀”等等。越南十二届国会代表中党员就约占91.1%。

　　因此，可以保证的是越南***员在选举中的优势，但是具体选谁，却是选民的自由。

　　事实上，直选并不是新鲜事，1992年的越南新宪法中就有此规定，1993年就开始正式实施。
  

　　应对民间批评——

　　A面：放宽一些公民运动，适度允许民间对政府路线的批评

　　2007年，河内发生了“统一公园”运动。一个建筑师在网上发文反对一个商业开发项目，随后引发广泛响应并建立了专门的网站，最后，官方媒体大幅报道介入，兼顾了官方、开发商利益以及民众诉求。最终这一开发计划被政府暂停。

　　而在媒体上也能看到一些对政府路线的批评反思。当然，更多的还是在互联网上。

　　B面：坚决不允许私人办媒体，坚决不允许针对政权根基的批评

　　越南明确地要求公民运动不能反党、反社会主义。近年来，越南官方逮捕和判决了一批律师、记者、宗教人士、博客作者，以及参与越南民主党、改革党等不被承认的党派活动的人士。而越南总理阮晋勇也多次在讲话中表示，坚决不允许私人办媒体。越南不仅对脸书、推特和BBC越南语网站加以屏蔽、限制，自2007年起通过立法方式，加强对网络博客、论坛内容的审查。

　　去年，越南政府曾经一度对反华游行零容忍，其根源也不在于害怕激怒中国，而是怕这些游行被反政府势力所利用，怕一些“异见分子”藉由南海问题等事项来批评政府，企图从民族主义上来动摇当前政府的合法性。

　　一般的批评监督也不一定行，前两天就有两位记者因为“观看”警察强行拆迁，在亮明自己的身份后仍然被暴打。  

　　A面显示有新气象，B面显示底线仍在

　　党代会才是越南根本

　　越南的确在许多方面都有革新

　　越南从1986年开始在经济上革新开放。

　　1993年国会落实直选为开端，越南先后在2002年推行国会质询制度，肃整贪腐；2006年实现差额选举总书记；2009年又推行了征地拆迁的公众参与立法。

　　看起来，越南官方一步一个脚印，在许多方面都有着循序渐进的革新。
  

　　但是越南官方的底线是万万不变的，因此不可能建设什么美式国家

　　暨南大学东南亚研究所教授庄礼伟认为，越共有三个底线：绝不允许多党制、独立宗教领袖和异见分子的存在。越共十一大召开前夕，越南官方媒体再次明确批判多党制。在越南，公开倡导多党制属违法行为，将受到司法处置。有些中国媒体报道的越南已经实行多党制以及2006年复建的民主党(越共前总书记黎可漂是该党领导人)已被允许公开参政等等传闻，都不准确。目前在越南，主张多党制的民主党被官方明确为非法组织，其骨干成员有许多已受到司法处置。而所谓的越南开放党禁或者报禁都是讹传

　　事实上，革新可能正是为了维护底线

　　越南革新有很长的过程，而最初只是在经济上的，后来越南高层逐渐意识到，经济发展了，如果在政治上不做一些革新是跟不上的。所以越共在1996年和2001年的八大和九大上都着重讨论了这些问题。当然，苏联的教训，中国改革开放的成功，以及周边东南亚国家的发展都对此有带动作用。越南***最重要的底线毫无疑问是保证一党的执政地位，保障政权的合法性。

　　民主的开放似乎不是削弱而是加强了越共执政的合法性：与越南国内联系紧密的海外流亡政党和反对势力一直要求越共结束一党执政，实行多党制。但越共却以逐步开放主动回击了海外民主运动：越南已经有不同的力量和声音，无需多党制。而越南人民在目前也比较满足这样的局面，认为自己享受到了选举的自由，这当然也为越共争取到了民意基础。再加上越南也没有发生过大清洗或者大规模的内斗，所以人们对执政党并无恶印象。越南人最关心的不是一党还是多党执政，而是经济发展、腐败问题和南海问题等。

　　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大学人文与社会科学院政治系教授卡莱尔·A·泰耶尔认为，自1986年起，越南一党制社会主义国家的合法性就依靠多个来源，如领导人的个人魅力、胡志明的遗产、成功保卫越南不受外国侵略以及减少贫困和高速经济增长率所带来的政绩合法性。越南一党制国家已经逐渐试图把合法性建立在“法治”和宪政的基础上（当胡志明的遗产等影响减弱时，就需要寻找新的基础）。当面对持不同政见者要求实行多党民主时，越南政府的默认立场是直接镇压。但是，当越南一党制国家面对来自党内或社会精英的挑战时，它的反应在一定意义上是积极的。例如，领导层接受了反对铝土矿开发联盟的批评意见，对相关部门做出指示要下更大力气做好环保工作，并让国民大会对政策的贯彻执行情况进行检查等。

　　不过，底线是不能碰的，这也会触犯到许多既得利益者。越南的权力较别的社会主义国家更为分散，商业和政治的既得利益者都会阻止革新。
  

　　新气象可能也学的不是美国，而是前苏联、东欧

　　卖希拉里传并不代表也要引进美式民主

　　有分寸地扩大“统一战线”与美式民主是两码事

　　国际问题专家陶短房认为，越南的革新学习的对象是50年代苏联、东欧“第一次变革”时期的“全民党”和“统一战线”，而并非西方政体，甚至也与戈尔巴乔夫式的“新思维”拉开一定距离。越南的普选和差额选举并非始自今日，而是从1993年第10届国会选举即开始；普选、差额选举、民主党派和无党派人士的参选，在国际社会主义史上也并不罕见，如华约时代的波兰、匈牙利，甚至齐奥赛斯库时代的罗马尼亚，都曾不同程度上推行过这类选举方式，并容纳民主党派的存在。而这样做，实际上是有分寸的，这个“分寸”就是在扩大党的民意基础、扩大统一战线代表性同时，牢牢确保党对政权的控制。

　　因此，如果硬是要给越南的革新扣上一顶美式民主的帽子，言过其实。而越南实际上对美国的情感很复杂，一方面利用美国乃至日本、印度，以图平衡中国的影响力，另一方面，越战带来的痛苦记忆在许多普通越南人中仍旧存在，越南官方也有意识形态方面的忌讳。
  

　　越南确实在革新，但革新的背后是基本原则不动摇。无奈关于越南革新的种种谣言和误读还一直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