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日前,蒋介石曾孙蒋友柏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就其祖父当年杀害中国人的行为坦诚道歉,并援引R.J. Rummel教授《Death By Government》一书提供的资料说道:“(据该资料)我曾祖父于1921年到1948年所带领的国民政府总共杀害约1000万中国人;……虽然杀人并不是我曾祖父亲手扣的扳机,但毕竟他在当时代表的是那个执行的政府。”
Rummel教授的统计是如何做的?蒋介石政府真屠杀了1000万国人吗?
01 R.J. Rummel教授的统计有太多主观估算
按夏威夷大学R.J. Rummel教授《Death By Government》一书统计,国民政府(China(KMT))1928-1949年共屠杀了1007.5万人,在“20世纪大屠杀排行榜(Twentieth-Century Democide)”中位居第四,排在苏联和纳粹德国之后。但细读其统计依据,有诸多揣测之辞,数据价值有限。
R.J. Rummel认为国民政府1928-1949年共屠杀了1007.5万中国人按R.J. Rummel教授的解释,其大屠杀(Democide)指的是由政府主导的对民众的所有谋杀行为,种族灭绝、政治谋杀、饥荒拒绝援助、酷刑、集中营等均在其内,如其书名所示,包括一切“政府导致的死亡”。基于这一语境,R.J. Rummel考察了国民政府大陆时期的历史后,得出结论:“总而言之,从早期到他们(KMT)在大陆最终失败,民族主义者屠杀的无助百姓数量的范围,在不足600万到超过1850万之间,大概可以算作1020万。”具体数据如下图:
资料来源:R.J. Rummel,《Death By Government》 原图注:1、所有数字都是最高值和最低值之间的估计值,对尾数作了四舍五入。2、总数字里可能包括来自其他军阀的大屠杀的数据;3、“饥荒”部分数据指的是不包含在大屠杀范围内的部分;4、战争/暴动死亡数据仅指中国人之间的战争死亡人数”。
R.J. Rummel的统计有很多主观估算,但也不算离谱《Death By Government》一书第七章名为《10214000 Murdered:The Depraved Nationalist Regime》——《10214000人被谋杀:堕落的国民政府》,专门讨论国民政府统治时期“大屠杀”的数据。但其讨论并不严谨。其一,作者对“国民政府”存在的时间没有一个确切的界定,对其统治范围也没有确切的界定,更没有区分蒋介石主持的中央政府和不受控制的地方军阀政权,这种模糊化的处理,固然使作者在分析时省却了很多工作量,但同时也使其数据的可靠性大打了折扣。
其二,作者在数据的使用上所采取的,也是一种笼统的主观估算。据R.J. Rummel的论述,国民政府的“大屠杀”主要由三大块构成:1、源自意识形态分歧的国、共斗争;2、民生层面的“谋杀”,如大饥荒的不作为与反作为;3、战争层面的“谋杀”,如抗战期间暴戾的壮丁征募制度。作者没有立足于大量的史料占有,而更愿意用主观估算来讨论这三个方面的“国民党大屠杀”数据。譬如,关于意识形态方面产生的来自国民党方面的“屠杀”,作者认为:“根据来自共产主义方面的一份资料,仅在某个根据地分区,返回的民族主义者们(即国民党)就杀害1万多人,考虑到共产主义者们所占领的地区有超过1亿的农民,其人员死亡必然是巨大的,我估计它是120万,但即使两倍于这个数字,也不会令人惊讶。”再如,作者谈到了1942-1943年的河南大饥荒,认为有200万到300万人饿死,还谈到了1943-1944年的广东大饥荒,认为有超过150万人死去。作者同时说,这些死者当中,无法确知有多大比例应归咎于政府,只能是一个主观判断。作者认为,“一半的比例,也就是175万-240万人的饿死政府应该负责,是比较合理的。”
这种主观估算很显然损害了数据的价值。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些数据毫无参考价值。举例而言,据蒋纬国编著的《国民革命战史》记载,抗战八年,国民政府共计征募壮丁13558493名,此外,“八年抗战各战区工事之构筑,军用道路之开辟,被炸桥梁之抢修,以及敌军可能利用之道路的破坏,先后所发动之民工,当在一亿人以上。”这些巨量的壮丁和劳役征发背后,隐藏着巨量的死亡。据中国红十字会总会长蒋梦麟1941年7月给蒋介石的一篇关于兵役状况视察报告描述:“梦麟此次视察桂湘红十字会医务工作……沿途所见落伍壮丁,骨瘦如柴,或卧病道旁奄奄一息;或状若行尸,踯躅山道;或倒毙路旁,任犬大嚼……(二)在马场坪见一落伍壮丁……倒外街旁,以电捧照之,但略举目,已不能言语,翌晨死矣。(三)在离龙里县城一华里公路旁,牛前十时左右,见一大黄狗在一死壮丁左臂大嚼。……(六)黄平县长检得道旁卧病壮丁七人,送医院治之,死其六,其余一人病愈逸去。……(八)据镇远红十字分会长云:‘分会有掩埋队,见有死而暴露者,有半死而活埋者,有将死而击毙者。’(九)韶关解来壮丁三百,至筑只剩二十七人。江西来一千八百人,至筑只剩一百五十余人。而此百余人中,合格者仅及百分之二十。龙潭区来一千人,至筑仅余一百余人。以上所述,言之者有高级丈武官吏医生教员,所言大致相同。(十)战事起后数年中,据红十字会医生经脸,四壮丁中一逃一病一死,而合格入伍者,只四分之一,是为百分之二十五。以询之统兵大员,咸谓大致如是。若以现在之例计之,恐不及百分之十矣。”按蒋梦麟“四壮丁中一逃一病一死,而合格入伍者,只四分之一”的比例计算,1400万壮丁,死于途中者将达300余万。这虽然与R.J. Rummel的结论——“Often only 10 percent of the conscripts would arrive alive”(通常情况下,只有10%的应征入伍者将活着到达)——还存在不小的差距,但也已足够说明当日的壮丁征募制度下给民众带去的沉重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