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发票

　　“不好意思，您的购物小票还要吗？给我成不？”思诺（化名）站在北京一家超市的收银台外，不停地询问着每一位刚结完账的顾客。

　　思诺在一家广告公司上班，到了年底，按公司规定，所有的广告提成都需要以报销发票的形式发放。她向记者抱怨道：“每年年底，少说也需要十几万元的发票，就算天天来超市收银台要小票都凑不齐，这可咋办？”

　　又到了年底，发票又成了紧俏品。为了避税，许多企业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以报销发票的形式发放年终奖、过节费等。为了凑齐这少则几千块，多则几十万的发票，白领们使出了浑身的解数，网上发帖，找朋友借，找公司代开，突击购物……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他们有一个时髦的称谓——“票奴”。

　　有需求就有市场，面对白领们抓耳挠腮求发票的现状，发票贩子乐了，因为他们迎来了一年一度的“赚钱黄金季”。

　　火车站里的“游商”：

　　年底一个月能赚好几万

　　北京火车站附近，长期盘踞着一群抱孩子的中年妇女、老人甚至是残疾人，他们广泛分布在地铁站出口、火车站出口和过街天桥上，面对行色匆匆的旅客，嘴巴里永远重复着两个字：发票。这些人就是发票贩子里的所谓“游商”。

　　“姑娘，要发票吗？”一个中年妇女凑向记者，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都有什么发票？”记者问道。

　　“住宿、餐饮、办公用品发票，麦当劳、肯德基的定额发票……你要什么票都有。”中年妇女环视一下四周，显得十分谨慎。

　　“有大额发票吗？”记者问道。

　　“有，但是不同的票扣点都不太一样。定额发票便宜一些，收3个点；机打发票贵一些，最少也得要7个点；交通票都是真的，不过有点贵，至少要10个点。”中年妇女说。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记者最终以40块钱的价格购买了总额为1000元的假的餐饮发票。当记者表示担心会被识破的时候，中年妇女颇有经验地说：“你别全用假发票啊，你可以在真发票中夹一两张假发票，一般不会被发现的。我这也有套票，自己贴好的套票，总额有7000块钱，一个人报销的话，你给3个点就行了。”

　　这位中年妇女当即拿出一本已经贴好的“套票”，上面有大巴票、打车票、住宿票、餐票、礼品票等。中年妇女告诉记者：“火车票不实名的时候，套票里也有火车票。现在很多白领都喜欢买这种套票报销，这里面的发票都是我们配好的，有真有假，报销绝对不会出问题。好多老客户，每到年底，都会在我这里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地买发票，一个月我就能赚好几万。”

　　攀谈中，中年妇女告诉记者，像自己这样的“游商”，北京站附近常年活跃着好几百人，他们分工明确，有招揽顾客的，有送发票的，还有专门看管发票的。“我们一般都是从一个老板那儿进发票，一进就是好几捆；这个老板的上头是一个区域的主管，负责北京地区的发票供应，还有专门的司机给送发票；再往上才是最大的老板，家里有印刷厂，全国各个地区几乎都有他的客户。”

　　一名发票贩子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自己兜售的发票有真发票，也有假发票，但所有发票的号码都是在税务局网站上可以查得到的，保证没问题。“现在市面上的假发票都是用真发票复制的，有客户专门提供票样和号段，防伪号码都是在网上可以查到的，这种票叫克隆票，一定不会被发现，除非是恰好拿了被复制的那张真发票去一起报销。”

　　批发市场里的“坐商”：

　　以小生意作掩护

　　除了“游商”，发票贩子也有“坐商”，而且和“游商”比起来，“坐商”更加隐蔽。据了解，他们大多分布在一些大型的批发市场中，以合法的做买卖为掩护，只要有顾客就伺机兜售发票。

　　一名发票贩子告诉《中国经济周刊》，北京的中关村地区假发票非常盛行，堪称北京的假发票集散地之一。此外，类似秀水街、刘家窑这类的服装集散地也分布着大量的“坐商”，“一般这些卖发票的，都会以做小生意为掩护。”

　　记者随机采访了中关村科贸城、鼎好电子商城里的几家电子产品商店，发现开发票简直是易如反掌。

　　“我给单位采购电脑，想多开一些发票，你这里能开吗？”记者在一家电脑专卖店询问店主。“能，不过我开不了，得到楼下去开，交两个点的税。”这位店主带着记者七拐八绕地来到了楼下的一个卖摄像头、键盘、鼠标等电脑配件的摊位前。摊主在询问了发票抬头和明细之后，马上表示可以打一张1万元的发票，收两个点。“我这也有手撕的交通票，收5个点，你要吗？”见记者迟疑，店主很“贴心”地从一个包里翻出一打地铁充值票，“什么票都有，就看你要哪种了。价格不一样。”

　　记者发现，在中关村的电子商城中，几乎都存在着类似这样的“代开发票点”，即使你不买东西也可以轻易买到各种发票。

　　罚款和利润相比，可谓是九牛一毛

　　“假发票”为何会如此猖獗？北京市国税局的一位税务专家告诉《中国经济周刊》，原因有三点。

　　首先，审核的难度大。“现在的假发票大多有两种：一种是皮包公司虚开的发票，有时候一些正规公司也会有这种‘第二产业’。这种发票，除非是对这个公司的财务进行详细的审计才能识别出来。另外一种就是大量伪造的发票，这类发票大多和真发票的防伪号码一样，金额也一样，税务局的网上是可以查到的，很难分辨真假。”

　　第二，卖发票利润丰厚，且发票的防伪技术含量很低，很好伪造。

　　第三，在法律上，惩戒力度不足也是造成假发票泛滥的一大原因。“我国的发票管理办法对各种违规行为的界定比较笼统，只有非常简单的一句话，处罚手段普遍是处以1万元以下的罚款。对于‘私自印制、伪造变造、倒买倒卖发票、私自制作发票监制章以及防伪专用品’的，也只处以1万元到5万元的罚款。这样的罚款金额和他们卖假发票所得的巨额利润比起来，可谓是九牛一毛。”

　　专家：避税，占小便宜吃大亏

　　“拿发票冲抵工资、奖金，并不是‘合理避税’，一旦查出一定会受到处罚的。”上述税务专家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而且，对于员工来说，尽管从账面上看，的确是增加了收入，占了便宜，但从长远看来，却是吃亏的。如果员工出现工伤，在理赔的时候是要依据个人完税证明来核定赔偿金额的。如果平时省了个税，完税证明上就会显示你的收入比实际情况少，赔偿金就会相应减少。此外，如果出现劳资纠纷，完税证明比实际收入少，也会在打官司的时候吃亏。其他方面，出国留学、移民这类情况，完税证明的重要性更不必说，如果收入低，达不到要求的门槛，出国手续就办不成。这样看，拿发票冲抵工资、奖金，是占了小便宜吃了大亏。”

　　当然，该税务专家也表示，能理解员工拿发票冲账避税的心情，“在目前高物价、高生活成本的现状面前，个人所得税的确是会让员工的收入缩水，因此员工出此对策，也是出于无奈，这也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我国目前的个税制度以及整个分配体系的一些欠缺。”

　　一位白领的发票避税账

　　假如自己每个月1万元的收入，依照2011年9月1日实行的新个税管理办法，每月需要缴纳个税436.97元，而公司将自己收入中的4000元作为津贴，让他使用发票换领，这样算下来，他每月只需要缴纳个税40.80元，每月少缴300多元。

　　避税达人的“基本素质”

　　每次打出租车，必须问师傅一句：有没有加油票或者多余的打车票。

　　每次购物之后，把发票开好。

　　每次逛超市或者加油，问其他人小票要不要。

　　吃肯德基、麦当劳，要手撕发票。

　　给地铁卡充值可以拿到一张充值发票，打出租车有时候可以刷地铁卡，又可以重复开一张票。这样，花一份钱可以得到两倍的发票。

　　买购物卡，开好发票，再把购物卡卖给收卡的人，北京的商通卡和福卡，收卡价格可以到九六折甚至九七折，算下来也就是3~4个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