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口百万座坟春风吹又生，藏着什么

“周口平坟”是2012年最受关注的社会事件之一。这个地区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平了两百多万座坟，美其名曰“复耕”。这一运动也广被质疑与诟病。

讽刺的是，有记者近日去周口调查发现，过了一个春节，当地至少有一半的坟头又都重新被“圆”了起来。在微博上，不少周口地区的网友也在分享着“圆坟”的喜悦。这背后又隐藏着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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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人民日报言，平坟复圆坟，滔滔民意岂可违

人民日报的官方微博对此发表了微评论：“即便平坟真为长远发展考虑，也不应该践踏中华民族认祖归宗的文化底线，更不应该用运动式执法将民意碾得粉碎。”

圆坟最大的基础当然是民心，是当地人民的朴素愿望。据了解，当地的习俗是除夕要上坟，而在上坟时，不少人就带着铲子去圆坟。在许多老百姓的眼里，让故去的人“住平房”是特别“对不起先人”的事情。当一部分坟头“圆”了起来，原来胆小一些的观望者们自然也会壮着胆子效仿。所以，这场声势浩大的圆坟远动其实是自人们心中的朴素情感而来，很大程度上没有什么刻意性和规模组织性。

当初粗暴而随意的平坟客观上也为圆坟提供了“便利”

那场轰轰烈烈的平坟运动实际上要的是一些“漂亮”的数字。它很“严厉”，表现不好的乡镇要被重罚，干部们头上也被戴了紧箍咒。政策制定者和检查者们看的是有多少坟头没有了，有多少碑没有了（还因此出现过墓碑砸死人的悲剧），而不是有多少土地真正如宣传的那样“复耕”了。

所以有记者在当地采访时就发现，仅商水县一带平坟后实现了复耕，但每个村庄又划出了近10亩耕地来建设公墓；而在太康、淮阳等县，平坟仅仅是将高高地土堆往四周摊开，平完后仍有20-50公分高的坟堆，不仅不能完成复耕，摊下来的土还覆盖了大约原坟堆面积3倍左右的麦苗。另外，和平坟所配套的公墓建设进展非常缓慢。有的公墓还要500元的“入场”费用。这又让百姓们能把亲人安葬在哪里呢？

还有不可忽视的一点是，其实许多农村基层干部当初平坟就是被逼无奈，他们的先人也埋在那里，又有什么动力去严苛平坟呢？这场“平坟大跃进”有反转的结果实在是太不奇怪了。…[详细]

周口经验曾经被作为先进在全省推广
风头浪尖上的平坟运动没有了上级肯定，“初衷”都可能不成立，自然“松了”

周口人也有十月初一上坟的传统，那个时候怎么人们就没“圆坟”呢，当然和时机、事态有关。专题《河南平坟运动真相何在》分析了周口平坟的来龙去脉——很可能只是一次领导考察所带来的连锁效应。而后来，周口在平坟运动中尝到了甜头，并且屡被表扬。甚至河南省已经发文要在全省推广周口经验，要求“10个省直管试点县（市）要发挥示范和带头作用，2013年3月底前要全部完成平坟扩耕工作。”

然而，事情起了变化。2012年周口的“1号文件”就是平坟，可就连这两天正在开的周口两会似乎也忘记了这件本地2012年的1号大事，在政府工作报告的解读里对平坟乃至殡葬改革都只字未提。“代表委员谈民生”的文章里也没殡葬或者平坟什么事情，当初的榜样突然成了人人避讳的话题。

当然，这也不是法规的力量。去年11月，《殡葬治理条例》第二十条被删除了其中的“拒不改正的，可以强制执行”条款，在今年1月开始实行。不过周口有关部门的负责人早就说过，“对我们其实影响不大，我们可以申请法院强制执行；另外，根据土地管理法的相关规定，占用耕地建坟的，土地部门也可以处理。”说到底，这个事情的可能起源本身就很“无厘头”，自然也就随意得很。也有人说，周口地区可能会进行“二次平坟”，只是，平坟已经成为了众矢之的，如果再“逆流而上”，结果可能更难堪。周口的上级政府大概也不会想看这样的事情发生。今年河南两会时，河南省委书记专门去了周口代表团，提出了几点要求，以鼓励为主，不过也特别强调“把人民赞成不赞成、满意不满意、高兴不高兴、支持不支持作为评判各项工作的根本标准。”当然，官方发布的新闻稿中，他也没提平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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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还藏着“偶然”：好处可能已得到，没动力“平”了
“卖地”这个“副产品”也能有，只是可能得曲折迂回地达到

周口平坟的动机当然也可能是复合的，或者在“必然”下发现了“偶然”的机会。许多人在说周口平坟复耕是为了“卖地”。因为有一个政策叫“土地增减挂钩”，也就是，“城镇建设用地增加与农村建设用地减少相挂钩”。通过这样就能够得到用地指标。“赶农民上楼”就是这样来的。有人指出周口也在大兴建设，有很多的建设用地需求，所以通过所谓的“平坟复耕”来增加建设用地可能性很大。不过，《河南平坟运动真相何在》早已指出，大部分坟其实本身就在耕地中，而土地增减挂钩说的是农村建设用地，也就是宅基地这样的用地，和耕地没什么关系。当然，也不排除经过一系列的“手段”，这些“平坟新增耕地”就变为了“宅基地”，只是既麻烦又有不可控性。

其实完全不用这么绕。在我国的土地政策中有一个词语叫作“耕地占补平衡”，是指建设占用耕地与土地开发整理新增耕地之间的平衡。按照国土资源部的规定，要想通过各类建设用地的审批就得“先补后占”。一些无法完成耕地占补平衡任务的地方只有花钱去买指标，并且价格逐年提高。而用来做“占补平衡”的新增耕地就不一定是宅基地复耕的了，因为这一制度本身也很笼统，平衡的内涵界限、时空尺度、评判标准等都没有特别详细的说明。像是“平坟复耕”就是“土地整理”的一种，这些土地就可能被折算作新增耕地，补充到“占补平衡指标”中去。

耕地有分级，“占补平衡指标”也可以按土地质量的不同来定面积
河南要率先实行“人地挂钩”制度，增加了地方政府屯指标的动力

周口早就卖过“占补平衡指标”。据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副院长朱善利介绍，他们在2010年关于中原经济区建设的调研中，曾获知周口市数次卖给过郑州占补平衡土地指标，价格只有几万元每亩，但后来周口市因感觉土地指标太便宜而未再继续交易。但是，现在有所不同。作为中央政府给与河南建设“中原经济区”的支持，河南的建设用地指标会率先在全国实现“人地挂钩”，即城镇建设用地的增加规模要和吸纳的农村人口所挂钩。其实也就是“增减挂钩”的全新升级版。以往的“增减挂钩”限制太多，像是用地指标也只能在县域里转让，严禁超出范围和数量开展自由增减挂钩等等。而“人地挂钩”就会突破限制。河南还完成了“省域土地交易中心”的设计，全省挂钩指标能够自由买卖。另外，哪些城市会先成为试点城市，其“土地综合整治”做得好不好是评判标准之一。

这当然也意味着能够得到的建设用地指标会突破界限越来越多，需要的对应的“耕地占补平衡”也就相应要增多。11月17日正式被国务院批复的《中原经济区规划》中就有一条是建立耕地占补平衡指标统一交易平台。事实上，在去年6月，河南新乡就召开了河南第一次“占补平衡指标”公开拍卖，平均每亩土地指标的收益达4.25万元。而这也被认为是在为建设河南全省的土地指标交易市场做一次试水。

总之，不管是为了为自己以后大规模获得建设用地而未雨绸缪囤积对应的补充耕地，还是为了拿指标来卖，囤积“占补平衡”都是个好“算盘”。

周口的确蹊跷地新屯了3万多亩的土地“指标”

2011年8月8日，周口市国土局的一个半年总结提到，“我市地处平原农区，一马平川，到处是良田，耕地后备资源匮乏，目前仅有7000亩的‘占补平衡’指标，并且县域分布不均衡。”然而，在2013年1月，该局的官网上发表了一篇名为《岳文海市长与省国土资源厅厅长张启生等领导会谈》的文章。该文称，去年以来，我市实行耕地占补平衡“五统筹”项目27个，已在省厅入库备案占补平衡指标3.4833万亩。

为何一个“到处是良田，耕地后备资源匮乏”的地区突然“耕地占补平衡”激增呢？周口的确是在把农民都集中在一起，建设“新型社区”，“释放”宅基地。不过根据去年8月的报道，规划的100个社区中，有8个实现了部分搬入，而如果100个都建成，节约的土地也就4万亩。

记者的报道中还提到，周口市一下辖县负责人表示，该县平坟所增的3000多亩地，已经作为“新增耕地”呈交周口市，由其统一向河南省国土资源厅申请“增减挂钩”指标。周口市国土资源局人士亦确认这一信息。所以这3万多亩“占补平衡指标”到底和平坟运动有多大关系呢？非常需要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而事实上，按照现在官方的“平了234.6万座坟，新增了土地3万亩”的说法，每座坟的占地居然有8.52平方米，实在有虚报的可能。

当然，如果真是有部分土地指标从“平坟复耕”而来，那些被平坟的老百姓又从中得到了什么呢？…[详细]

结语周口被平坟墓，一夜之间半数恢复，这真是对平坟运动的莫大讽刺，背后的民心向背值得当地反思。即便平坟真为长远发展考虑，也不应该践踏中华民族认祖归宗的文化底线，更不应该用运动式执法将民意碾得粉碎。到头来，灰头土脸、骑虎难下；敬畏民意，应以为鉴。——人民日报微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