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故事

小村故事

陈太顺

　　要到我们村来，必须翻过几座山，说起来很近，手一指，就在山那边，可“望山跑死马”啊，没有一整天绝对进不了村。
    自古以来，小村的眼睛被大山遮住了，小村的脚步被河流截断了，小村多想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多想伸长脑袋，看看山外五彩缤纷的世界。   

    这一天终于来到了，二叔村长从县城开会回来。他高兴得两眼闪亮，嗓音比喇叭还响，手势比探戈还利落干脆。二叔带回的新鲜事把小屋塞得满满的，全是承包养殖、水泥大道、建小洋房的话题。村里的光葫芦头和穿大襟褂的汉子们听得入神，围在二叔身边，亮着好奇的眼神，像在听一个美妙的故事。

    那夜小村做了一个美梦，小村一夜没断灯光，家家户户的小油灯都在聆听山外的新鲜事，打更老汉敲错了点儿，鸡打鸣也打乱了时辰。

    尽管小村的脚步向外延伸了，但仍然很少有外人来，县城的电影放映队一年才来两次，来了就放个通宵。这儿没有电视转播站，每扇竹篱小门、每张笑脸都是一叶屏幕，播映着山里笑盈盈的日子。

    那年，一位勘测队的迷路姑娘闯进山里，她说这儿的山清水秀鸟音美，人更勤劳更美。后来她嫁到山里来了，跟一个养殖专业户的小伙结了婚。从此，山里又多了一只“百灵”，又多了一只转播城里信息的喇叭。

    为人厚道的张哑巴，三十多岁时在后山承包了百亩茶园，第二年就过上了不愁吃不愁穿的日子，再后来又盖上了三间小瓦房，前不久听说他和采茶女悄悄恋爱了。其实张哑吧会说话，他的话语通过眼神和手势来表达，他的话急迫又坦诚，巴不得一个手势一个眼神，就将自己的身世与心事，给采茶女讲得仔仔细细、明明白白。

    他们对话的时候，像在吟诵一首优美的抒情诗，从采茶女深情的眸子里，从哑巴来回比划的手势中，看得出他们爱得挚热。于是，茶林成了一叶屏幕，成了一方羞羞怯怯的爱情领地。

    若是在盛夏，每逢傍晚，各家各户在自家门前的竹床上、躺椅上乘凉。月光当空，一片洁白，李大娘坐下纺线，那“嗡嗡”的纺车声叙述一辈子扯也扯不断、放又放不下的甜甜酸酸的故事。

    这时候赵二婶吃完饭出来了，她一出门就像蝈蝈般叫开了，腰间那条土蓝布围裙，兜着村东头村西头的趣事，传着赵家、钱家的闲话，你看她那逼真的眼神，正讲述着村人的一大堆琐事。有时，她喜欢将自己的身世与电影里的人物命运联系起来，唠叨几个晚上，拍手拍脚大声说笑，或掩面抽泣……

    没过几年小村就长高长壮实了，小村的名声飞出了大山。那天省报记者来采访，对一位挑担的老汉说：“照一张相吧，大伯，不用放下担子，照旧赶你的路。”于是留下了老汉微笑的神情与欢快的脚步。

    “你也照一张吧，大婶，放下你的菜篮，让那条银光粼粼的大鲤鱼跃进我的镜头。”

    “请小伙和姑娘从车里出来，请你们靠着奔驰车门，沭浴温暖的阳光……”

    啊，小村也照一张吧，让小洋楼、鱼塘、果林和健身广场，在明天的版面上向城市展示新农村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