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铁男落马，反腐剑指行政审批权

导语

去年12月，《财经》杂志副主编罗昌平实名举报发改委副主任、时任国家能源局局长刘铁男涉嫌腐败、学历造假、对情妇发出死亡威胁。时隔5个月后，昨日终于传来“刘铁男涉嫌严重违纪，目前正接受组织调查”的正式消息。刘铁男成十八大以来继李春城后又一落马副部级高官。

看起来，这起媒体人实名举报腐败取得了重大成果，然而细究一下，这次胜利来的并不容易。

01 从公开材料指向刘铁男腐败到其落马，历经一年半

此次腐败，主要事关发改委系统在刘铁男被举报时，其主要身份是国家能源局局长（两会后卸任），因此很多人在想这起案件是否跟能源系统的腐败有关。不过，就罗昌平举报时所附的材料《中国式收购：一名部级高官与裙带商人的跨国骗贷》而言，刘铁男这次涉嫌腐败，主要与发改委系统有关。

据刘铁男简历，1983年，他就开始在国家计划委员会（发改委前身）工作。历任原材料局主任科员、国民经济综合司副处长、处长、机关党委助理巡视员。1999年，担任国家发展计划委员会办公厅副主任，经济预测司司长，产业发展司司长。2003年4月，担任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工业司司长。2008年3月，担任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党组成员、副主任。刘铁男可谓在发改委资历深厚。

发改委原副秘书长甘智和

在《中国式收购》这篇材料中，15次提到了发改委。除去刘铁男之外，还有一个发改委的关键人物——前国家发改委副秘书长甘智和，事发时已经卸任，并早已转入材料中所说行骗商人倪日涛旗下造纸公司担任董事。甘智和是推动“以国债贷款发展造纸业的融资路径”的始作俑者，在倪日涛无力如期完成一项海外交易时，作为公司董事，已经卸任公职的甘智和仍以发改委副秘书长的名义向海外背书。

刘铁男寻租手法高端，案情嚣张，配合商人空手套银行贷款
《中国式收购》这篇材料主要是围绕行骗商人倪日涛来写的，没有直接描述刘铁男。但刘铁男的腐败行为与倪日涛息息相关。

首先，至晚在2003年，刘铁男就与倪日涛开始了合作。倪日涛当时在加拿大注册成立加拿大绿色资源有限公司，刘铁男妻子郭静华占了10％股份，05年时，郭静华股东及董事的身份变更为其与刘铁男之子刘德成。这样，至少在这家公司上，如果倪日涛得利，刘铁男家族就能分得好处。除此之外，据称刘德成在汇丰银行的账户多次收受了倪日涛公司的巨额汇款。
那么刘铁男回报给倪日涛的是什么呢？2005年，倪日涛赴加拿大进行海外并购，旗下公司以此为名，获得了总投资16.5亿元“林纸一体化”项目，均须经国家发改委核准。后者获得了中央安排国债资金9750万元，申请中国农业银行贷款7亿元、国家开发银行贷款4.6亿元。

2006年，倪日涛通过各种手段“收购”了加拿大New Skeena制浆厂，却没有付款。然而他却利用这一项目，申请国内银行提供以亿美元计的天量贷款用于“收购”。方式是利用虚假的、盗用的美国评值有限公司报告来进行贷款，欺骗投资者，这个报告，将收购所需的资金从909万加元夸张为2.02亿加元，来为这个报告背书核准的，就是发改委。除此之外，这个项目还有大量疑点和违规之处。

幸好这些问题被有关人士看出，相关人士就倪日涛涉嫌存在重大欺诈等问题向上级机关举报， 受此影响，已出具贷款意向书的两家银行的相关贷款并未发放。这使得倪日涛未能完成在加拿大的这项收购交易，因而不得不与加方政府对簿公堂，从而露出更多问题。

此案2011年已有详细报道，但直到实名举报才重视起来

在罗昌平去年12月的三条举报微博中，第二条“与商人结成官商同盟骗贷国内银行”，附了《财经》杂志的报道《中国式收购》作为举报材料，罗昌平没有注明这篇报道何时刊发，实际上的发表时间是2011年11月。不过在刊出版本中，并没有“一名部级高官与裙带商人的跨国骗贷”这个罗昌平博客版本中的副标题，也没有那句“郭静华的丈夫、刘德成的父亲，正是在国家发改委担任要职”，同样也没有郭静华向刘德成转让股权的影印文件。

然而，即便《财经》杂志上的报道没有明确指向刘铁男，但郭静华、刘德成以及甘智和的名字都是写的清清楚楚的；除此之外，涉嫌骗贷的企业CGR有林姓、魏姓等多名官员子女，他们父亲分别是齐齐哈尔市原市长林秀山以及吉林省经委原主任魏立昌，也是实名报道的。可这么一篇清楚指向违规审批、诈骗贷款、以及官员子女违规从事经营活动的实名报道，刊出了一年也没有任何官方动作，甘智和、林秀山、魏立昌都没有受到任何形式的处罚。

直到十八大后，在高涨的反腐形势下，罗昌平实名举报刘铁男，，并附上了多种指向刘铁男的确切证据，才真正使案件启动开来。而且即便如此，也要到5个月后，公众才听到“刘铁男涉嫌腐败正被组织调查”的确切消息。

02 发改委系统寻租的特征
发改委坐拥天量审批权，而有审批权就可能导致寻租

国家发改委是脱胎于国家计划委员会的国务院职能机构，是综合研究拟订经济和社会发展政策，进行总量平衡，指导总体经济体制改革的宏观调控部门。发改委的具体职责有15项之多，涉及各个部门方方面面，有“小国务院”之称。

而发改委作为一个机构，最大的特点就在于，坐拥天量审批权。就拿发改委的第五项职责来说：“……安排中央财政性建设资金，按国务院规定权限审批、核准、审核重大建设项目、重大外资项目、境外资源开发类重大投资项目和大额用汇投资项目。……”凡是重大项目，就要找发改委审批。之所以项目需要审批，是出于“宏观调控的需求”，比如，在“投资过热”的时候，发改委要挑出哪些项目不能上，哪些项目能上。很显然，这种审批权对于企业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而“审批权即是寻租权”，无数的腐败案件都是这么来的，前药监局局长郑筱萸能在10年内肆无忌惮地利用药品审批权牟利即为明证。

审批标准模糊，高低官员均可能弄权

而发改委不仅有很大的审批权，而且怎么个审批往往没有标准可言，经常由具体审批的人说了算。由于项目是级级递交，使得各级别官员都有弄权的可能。这使得各级发改委都有大大小小的官员落马，腐败的原因也是多种多样，“私自给配额”、“帮助揽工程”、“土地腐败”等等等。

涉海外投资寻租异常隐秘，若无情妇举报难露马脚

具体到刘铁男这种腐败，则是发改委系统腐败中最为隐秘，难以查处的一种——“海外投资审批寻租”。按照正常的境外投资审批手续，国内企业的对外投资必须经过国家发改委的批准才能取得资质，这使得寻租成为可能。

罗昌平在2008年时，就曾报道过“海外投资审批寻租第一案”——原发改委国外资金利用司助理巡视员何连中受贿被判处有期徒刑12年，没收个人被扣押的全部财产。判决书称：1996年至2006年间，何利用担任原国家发展计划委员会(下称国家计委)外资司海外投资处处长、发改委外资司助理巡视员等职务便利，近40次收受来自十家不同公司的贿赂，总计人民币105.6万元。
海外投资寻租的隐秘之处在于，海外投资审批最主要的目的是国家要掌握海外投资的情况，在国内并无明显的利益受害人，因此审批者往往可以肆无忌惮索贿寻租。而且，刘铁男和倪日涛这种官商勾结，利用裙带关系，玩起了非常高端的左手卖给右手的资本游戏，就更难让人发现问题所在。

刘铁男与情人徐某的合影

刘铁男案与何连中案之所以暴露，其偶然因素都是“情妇”，刘铁男是因利益与情妇反目，何连中也是与情妇不合，前者情妇向记者举报，后者情妇则向有关部门举报。若没有这种明确的线索，恐怕这些持续了10年以上的寻租行为都很难暴露。
2012年中国海外投资增长14%，总投资额高达772.2亿美元，在绝大多数投资都要报批的情况下，类似的腐败寻租到底会有多少？

结语

只要权力部门能随意在各个项目插脚，只要审批权仍牢牢把握在官员手中，不管怎么举报监督，腐败寻租行为都很难根治。只有进一步地取消行政审批权，更多地让市场机制来解决问题，腐败寻租才能根本上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