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路源；三十集团军的热烈与沉寂

三十集团军总部驻扎地修水下路源村纪念抗战胜利71周年>>>

　　抗战期间，这里驻扎着国民革命军第三十集团军总部，成了参加长沙、上高、常德和长衡会战等重大战役第三十集团军的中枢神经。整整七年时间，从这里发出的一封封电报、传递的一个个指令，源源不断地送达到抗战一线战场，为侵华日军一次次敲响丧钟。如今78年走过，这里的神秘面纱也逐渐被揭开，这里就是义宁镇下路源村。

　　因为选择了下路源，第三十集团军得以从容应战；因为有了第三十集团军，下路源注定要走进人们的视野。

　　初识下路源，还是10年前的夏天，和同事一起去探访抗日名将舒汉壁墓。1940年12月，时任第三十集团军工兵营长的舒汉壁在与敌人肉博中多处负伤而被俘后壮烈牺牲，其遗骸安葬在义宁镇下路源村。

舒汉璧遗像

　　当年，站在被茅草遮盖的烈士墓前，我感慨万分，眼前一次次浮现出那刀光剑影的战场，那炮火纷飞的年代。不知道祖籍四川泸州的烈士，为什么会安葬在下路源，他还有后人吗？每年的清明都由谁来给他扫墓，又有谁陪他一起聊聊那远去的战场？

　　没有人能告诉我，高高的山坡上，萋萋的衰草旁，只有无声的风儿吹过。

　　从此，第三十集团军和下路源这个地名深深烙印在心中。

　　9月12日和9月17日，在下路源村支部书记王秋江、村委会主任王汗球的陪同下，我先后两次到下路源，遍访第三十集团军遗址，寻觅第三十集团军的那些往事。

第三十集团军驻下路源分布图

特殊的地里位置

　　在良塘新区开发前，前往下路源要走现在公园一号对面县福利院旁的小道。如今从南桥十字路口的荷兰小镇往东南方向开始，一条大道直通下路源。从荷兰小镇向东南方向前行进一公里左右，再往左朝宁红茶文化园方向即为下路源路；往右则为车家源路。第三十集团军总司令王陵基所属的总部就驻扎在下路源路塘背四组一带。

　　“王陵基之所以选择下路源为三十集团军总部驻地，主要是因为这里特殊的地理位置。”王秋江和王汗球说，下路源村是一个山清水秀、古树参天的秀美村落，历史上曾为兵家驻地。下路源路左手方向为连绵2公里左右的对门岭山，右手方向为屋北岭山，路的尽头是大山，为天然屏障。两边的山不高，平均海拔不到300米高，大军压境时易撤退，为有效保护集团军总部安全，王陵基在两座山的四个不同方向均设有瞭望哨和炮台。

下路源

　　关口小、隐蔽性强、易守难攻，有着天然的屏障，况且下路源地处修水县城城郊，部队活动脚步宽、机动性强，恐怕这就是王陵基选择将第三十集团军总部驻扎在此的主要原因吧。

　　我打算到其中的一处炮台去看一看，但因沿途植被覆盖严实，已无路可走。王汗球说，年轻时经常上山砍柴，四个炮台多次到过，上面的基塔清晰可见，还有散落四周的砖块。

祭拜烈士

　　王汗球的话，让我不禁猜摸起那段往事来。这70多年前的下路源，定是一个车马喧嚣、电报声往来密集之地；定是一个让人牵挂千里之外、担忧同胞安危的地方；定是一个号角清扬，捷报频传的地方。

　　只可惜，这逝去的光阴里，早已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争鸣。

　　王汗球说，王陵基之所以选择下路源为第三十集团军总部驻地，当地居民还有一个比较统一的说法，就是下路源村村民中绝大部分姓王。一开始，王陵基在选择总部驻地时，曾有几个方案，之所以最后决定驻扎在下路源，还有一个真实的故事。

　　抗日战争爆发后，修水一带兵荒马乱。民国27年（1938）夏秋季节，不断有大兵要来修水的消息传来，南姑乡（现属义宁镇、宁州镇）的下路源、良塘等地村民便纷纷躲到高城乡（现竹坪乡）的雨岭（现羽岭）深山中。

    一段时间过去后，不见有动静。村中有位名叫王彦柏的绅士，是一个武艺高强、胆量较大的人，他按捺不住了，带着几位乡亲回家探视，不巧在村中遇见了4名军人，他们吓得赶紧躲藏起来，其中一位军人急忙喊道：“老乡不要躲，我们是国军，来打日本鬼子的。”

    王彦柏等村民听完喊话后便走了出来，只见眼前4人中有2名军官、2名卫兵。其中1名军官身材魁梧，他戴副眼镜，操着一口四川方言，和善地向王彦柏他们打招呼：“老乡，不要怕。”交流中，得知当地绝大多数村民都姓王时，这位军官哈哈大笑起来，说：“我们还是本家，我也姓王，叫王陵基。”王陵基当即让王彦柏把老乡喊出来，他说，我手下3、4万人，要把总司令部驻扎到下路源。

为少先队员讲解三十集团军抗战史

难忘的抗战历程

　　从此，王陵基把他的第十三集团军驻扎在下路源，整整七年时间，直到抗战胜利，几乎是八年抗战的全部时长。

　　七年时间，在下路源那间不太起眼的土坯房里，王陵基和他的总部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指挥部队参加了无数场对日寇的作战，牺牲了数以千计的将士，其中最著名的是参加了长沙、上高、常德和长衡会战，有效歼灭了日寇的有生力量，谱写了一曲曲可歌可泣的抗战史。

为牺牲的三十集团军将士敬献花篮

　　历史终究以其客观、公正的面目还原于现实。今年8月，经中共中央、国务院批准，民政部公布了第二批600名著名抗日英烈和英雄群体名录，其中，第三十集团军的张雅韵、舒汉璧入编该名录。

　　这不仅是这600名著名抗日英烈和英雄群体的幸事，也是一个国家的幸事，更是一个民族的幸事，集中体现出一个执政党的开阔视野和伟大胸襟。

张雅韵、宋文华合墓

　　在下路源，有两位著名的抗战将领不得不提，不得不说。一个叫张雅韵；一个叫舒汉璧。

　　第三十集团军第七十二军新十五师四十五团团长张雅韵，四川简阳人。1941年3月15日上高会战爆发后，张雅韵奉令率团驰援上高，于24日在上高县野市乡水口村牺牲，年仅43岁。随行少校团副宋文华亦同时牺牲。张雅韵、宋文华的遗骸被部下运回下路源村后，第三十集团军和修水县各界人士为他们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并将他们合葬在义宁镇南桥村黄土坑的罗汉献肚山。后来，张雅韵被国民政府追赠为少将团长，他是上高会战阵亡者中军衔最高的将士。宋文华被国民政府追赠为中校团副。

我县各界人士吊唁舒汉璧烈士

　　第三十集团军直属工兵营营长舒汉璧，四川泸州人。1940年冬在湖北省阳新县百叠山与日寇激战中，不幸中弹被俘。日寇对他进行威逼利诱，但舒汉璧宁死不降，被割舌、去腭、剁足、断首、解体，年仅33岁。烈士的遗体运回下路源村后。第三十集团军和修水县各界人士为舒汉璧举行隆重追悼会后，将他安葬在下路源村胡家洞椅形岭。1941年春，国民政府追赠他为陆军工兵上校营长。1988年7月9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政部追认他为革命烈士。

忠烈祠旧址

　　为了纪念第三十集团军为国捐躯的抗日将士，王陵基在下路源车家源路龙背上修建了一座忠烈祠，在祠西修建了忠烈墓地。祠前竖立一块大石碑，碑上刻录阵亡将士的名单。当时建祠的砖，是县城拆下后废弃的城墙砖，由集团军官兵排成数里长的队伍，用手递方法传运到忠烈祠工地来的。但凡集团军将士在县内、县外阵亡后，王陵基都会要求部下尽最大努力把遗体运回总部，亲自择地并举行仪式予以安葬，官阶较高的阵亡军官，王陵基还亲自撰写铭志。当时的忠烈墓地安葬有数百名为国捐躯的抗日将士。

　　9月17日，我来到地处良塘区第三安置区正前方不远处的忠烈祠旧址，这里早已不复存在，一条用细石铺就的小道长满了小草，开垦的菜地旁散落了许多城墙砖块……

遗弃的砖块

　　
　　徘徊于忠烈祠周围，我感慨万分。逝者已去，忠烈祠已不见踪影，然这些不惜千里迢迢，远涉千山万水，从遥远的四川来到江西、来到修水、来到下路源抗击日寇的将士们，你们为民族之独立，为国家之安危，不惜抛头颅、洒热血之英雄气概又岂止是日月同辉、浩然长存能够表达？！

王陵基指挥部旧址

情报处旧址


参谋处旧址

和睦的乡里关系

　　“王陵基的部队来到下路源时，我只有14岁。部队刚到，没有房住，我们这里的人家家都为他们腾出住房、办公地。”今年92岁的原下路源支部书记黄国勇记忆犹新。

黄国勇（左）与王汗球

　　现在的塘背墈上屋是王陵基住地，原有三栋呈“凹”字形的土筑房屋，现只剩一间土房。王家祖堂西侧民房，是总部和参谋处驻地；祖堂东北向约200米远的茶行里，驻扎情报处和电台；祖堂西北向约200米远的新屋里，驻扎办公厅；祖堂西向约300米远的下屋，驻扎副官处。总部各机关距离总部都在200米左右，呈一菱形状布局，房屋周围均有参天古樟、古枫遮护，环境幽秘，不易被日军发现。总部特务营担任警卫，在下路源四周布满明岗暗哨。

　　黄国勇说，逢有重要事项，总部便召集各机关人员来到古枫下，按机关序列排好队伍听王陵基训话。王陵基说话声音洪亮，在1里开外都能听得到他的地道的四川口音。

　　王陵基对下属要求严格，不让官兵动百姓的东西。有一天，一位老乡煮玉米吃，见家门前有一哨兵在站岗，便拿了一根玉米棒给哨兵吃。不料，正巧被王陵基看到。王陵基以为是哨兵索要的，上前便骂，并从他手中夺过玉米，举起马鞭欲打。该老乡急忙上前劝止，说明原因，哨兵才免受皮肉之苦。

王诗云夫妇手捧带饭桶

　　今年83岁的王诗云在第三十集团军到达下路源时只有5岁。当时，他爷爷主动把家里的一栋房子让出来给总部参谋处用。王诗云7岁那年到离家两公里外的地方上学，时任参谋处处长、后任34师师长的祝顺锟送给他一只崭新的带饭桶，至今还保存完好。“这饭桶我用完后，儿子也用了，两代人用了几十年。”王诗云说。我注意到，那上面刻有“上海林笙第一厂民国25年字样。”清晰可见。

　　王诗云说，为了维护忠烈祠的日常开支，王陵基在忠烈祠周围购置了20亩田土。每年农忙季节，王陵基都会组织部队官兵来帮助老百姓收割。抗战胜利后，王陵基在忠烈祠设有留守处，专门管理、敬奉烈士。留守处负责人叫刘向雷，后在下路源娶妻生子，9月17日，我采访了他的儿媳和小孙儿。王汗球说，根据我们初步统计，目前散落在县城周边的川军后裔大概有200余人，他们早已和当地居民融为一体。
  
　　中午和晚上，我都在一家名叫“三十军团军”的餐馆吃饭，开这家餐馆的人是本地一名姓王的人，那里的墙壁上挂有王陵基抗战的图片，那里的场地上放置有一辆抗战坦克，那里的四周有供人体验抗战的丛林，那里的包厢、厨房，甚至卫生间都与第三十集团军有关、都与抗战有关。也许这种纪念，与78年前他们父辈支援抗日、服务将士一样，成了下路源一道难忘的风景线。

　　从下路源走出，依稀感觉两边的山坡上还有第三十集团军将士的身影，竟然是那么地亲切。我想，就在今天“9.18”勿忘国耻的特殊日子里，谨以此文献给包括第三十集团军在内的所有中华民族抗战勇士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