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春林微型小说 荒

　　十年前父亲病重，我曾替父亲在村小代课半年。那所学校只有九名孩子。调皮的占一大半，成绩差得几乎吃零。

    上课铃声响起，孩子像风一样卷进教室，然后趴在桌上各自开着小差。我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一个皮肤黑得发亮的男孩，拿起课本狠狠地摔在旁边女孩的头上。我回头时，女孩按着眼睛哭个不停。

    “你怎么这样鲁莽?”我二话没说，捏起男孩的衣袖，提到门口罚站。男孩用瞪得圆圆的眼睛看着我，神情里满载着委屈。他问我：“老师，我没错也要受惩罚吗？”

    “嘿，你这孩子还真倔。”我给他爸爸打去了电话，他爸爸在电话那头臭骂了他一通。后来，我让他回到了教室。
    这半年，我发现他都很不自在。提问的时候，不愿意站起来。我很愤怒，说他是一块教化不了的废铁。当然，这样做的时候我的心里隐隐作痛。

    很快，我要离开村小了，离开时，去学校里与孩子们道别。这些孩子都很喜欢我，在这半年的严厉管教中，他们的成绩都有了明显的变化。我特意走到那个皮肤黑得发亮的男孩面前对他说：“我要走了，我希望你好好学习，长大有出息。”我说这话时，再没有了往日的严厉。

    “老师，我没错也要受惩罚吗？”他用质疑的声音问我。我几乎忘记了那件事情。“不是陈伟的错，他没有拿书打小花。”旁边的一个小孩子说。“那是谁？”我问。“是我。”“是你。”我质疑地问。他点了点头。那是我错了？顿时我感觉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不分青红皂白惩罚了一个无辜的孩子。我看见陈伟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滴在地上，一会儿功夫地上湿了一大片，这泪水至今洇湿了我的心。

    离开村小学后，我的心一直没有平静过。父亲也没再去村小教书，村小由于没老师愿意来而荒废了。这里的孩子有的去了山外，有的辍学在家。我不知道那个叫陈伟的孩子最终的命运。

    2012年一个寂静的夜里，偶然地想起了他，我仿佛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吼叫声在房间里旋转。十多年过去了，不知道那个孩子会不会从阴影中走出来。我除了对自己不称职的教育方式感到羞耻外，再也说不出半句可以让自己骄傲的话来。

    今夜我想告诉他，是老师错了，没错是不用受惩罚的。你能听见老师对你说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