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篓卢箩丁一碗

冷篓卢箩丁一碗
冷金鹤

　　最近，县电视台做了一个两集的专题片《小塅》，在“走进修水”栏目播出，先期的采访过程、一些相关资料的调集与考证，我都参与了。我从电视上看到“小塅”二字时，又勾起了对小塅的一些回忆，虽然清朝时期的“水阁凉亭”、“木梓树上栽棕树”、“石陂上长枫树”这很闻名的三景，渐渐的从我眼前模糊，但“冷篓卢箩丁一碗”的故事却涌上了脑海。
    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小塅，竹子同人们的生活紧密联系在一起，竹器生产工具盛行，特别是箩与篓，遍布了每一个生产队、每一个家庭。我们管制作箩、篓等竹器的艺人叫“篾匠”，“冷篓”“卢箩”“丁一碗”，就是小塅三个篾匠冷德万、卢玉江、丁来胜的雅号。
   冷德万性格有点孤僻，脾气火爆，在篾匠这一行业中，手艺一流，以速度快，善编篓筐著称，可谓艺高胆大才傲。他破竹、产篾、刮篾时，手持篾刀，眼向别地，嘴与人话，上尺皮几丈长的竹子，在他手中如捏泥团般，只听见竹破噼啪作响，产篾吱吱如线粉分开，刮篾咝咝如天籁传闻，成篾均匀、光滑，刀不伤手，编织篓筐时，两腿一夹，十指翻飞。一担平装一百斤左右，方圆有度，秀气玲巧的竹篓，一天只需三伙茶多一点的工夫就呈现在主家房中，因而在小塅就有了“德万的篓”。
    竹篾编织竹篓用的是丝篾，而编织竹箩用的却是片篾。小塅的冷德万善编竹篓，卢玉江则是编织竹箩的第一高手。
    卢玉江既是编织竹箩的第一高手，破竹、产篾、刮篾的工夫自不用说了。他一天能编织出一担竹箩，要知道，编织一担竹箩比编织一担竹篓要难得多。卢玉江编织的竹箩有三个别的篾匠做不到的特点：新编的竹箩可装水而不漏、新编的竹箩上圈沿上站一个一百斤左右的人而新箩不歪塌、一只新箩平装大米在七十斤左右，就凭这三点，其才其艺就叫人有点胆寒而生敬畏，后来小塅也就盛传着“玉江的箩”。
    当然，人无完人，冷德万善编竹篓而编竹箩却远不如卢玉江，卢玉江善编竹箩而编竹篓也远不如冷德万。俗话说，同行是怨家，的的确确。冷德万与卢玉江在编织竹器工具上，因为篓、箩的区别与各自的特长，曾结成了小塅家喻户晓的“亲家”，到他们双双去世后，也给小塅带来一份遗憾。
    丁来胜，是小塅至今还健在的一个老篾匠、老艺人，快九十岁了。其时，与冷德万、卢玉江如三强鼎立，虽然编织竹箩、篓不如卢、冷那样霸气，篾匠这一手艺活是样样精通的。早年因家庭人多负担重，虽学艺较早，并非与冷德万、卢玉江一样，一生持篾刀不放。他为人厚道，寡言少语，做事过细，很“致礼”，他不管在谁家编织竹器，也不管是早餐还是中餐、晚餐，更不管主家盛饭满、浅或是用大碗、小碗，他在别人家吃饭，一餐就只吃一碗的。“丁一碗”的雅号自然就与冷德万、卢玉江二人形成了小塅的“冷篓卢箩丁一碗”了。
    我小时所居住的是一所大屋，公用的有两个堂屋，各自家进门后有一主房，也叫小堂前，跟现在城市家居的客厅类似，全屋有十多户人家，近百号人。记得有一年的一天，小塅的三大篾匠卢玉江、冷德万、丁来胜同被我们大屋三家请去编织竹器，他们分别在两个大堂前和一个小堂前做事。卢玉江与冷德万是靠近的两家请的，两人历来的不睦与那天的暗中较劲交织在一起，至今还历历在目，萦萦于耳。
    冷德万用三伙茶工夫帮主家编好一担竹篓，完成了常规一天的工夫，高声喊着：“×××，你用这担新篓去你的谷仓装一平担谷称一下，不是一百斤谷的话，我今天不要你的工钱。”全屋的人都听到了，丁来胜、卢玉江自然会听在心中。
     队上还没有散工，卢玉江编的一担竹箩也完工了，心头的气也顺了，从来不大喊大叫的他，声音也提高了一个八度：“×××,你要的箩在这，你拿去门前塘里担担水进来，要是漏了一滴水，我不要你的工钱，还赔你的饭钱。”
    那天吃晚饭的时候，各家饭桌上的热闹便可想而知。在丁来胜吃晚饭的桌上，他吃完了一碗饭正放下饭碗，准备离席时，女主人发话了：“来胜师，我帮你添饭。”
    “我吃饱了。”丁来胜边回答边离席。
    女主人：“来胜师真装痴、致礼，饭也不吃饱，不像玉江师、德万师一样。”
    丁来胜笑笑：“他们吃得多些，东西也应该帮人家做得快些、做得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