塘城抗日驻军琐记

塘城抗日驻军琐记

杨鹏远

　　塘城又称塘城坳，地处赣西北的赣鄂边界，为修水县全丰镇塘城村所在地。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小镇，汉代曾设西平县县治于此。这里四面青山合抱，山势险峻，中间为平缓而肥沃的田土，黄龙山和大湖山发源的两支河流在此交汇后经噪口向东蜿蜒而去，形成修河源头。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1939年7月~1941年12月底，国民革命军二十七集团军一三四师曾在此驻扎两年零四个月之久。当时其任务是参加长沙保卫战的外围战，守备崇阳、通城以南及高枧、七里山的一带阵地。

　　一三四师师部驻地为塘城坳大屋咀杨西范屋，师部下辖三个团：四00团、四0一团、四0二团，其中四00团驻老全丰一带。

　　初来乍到

　　1939年初秋，全丰上源新安小学刚开学，乡公所便派来两个乡丁送来一张大布告。学校请木匠做了块大木排，贴上布告还镶了个木条边挂在校门口。布告上的文字是按传统书写方式，从右到左竖行书写，铅板印刷。第一行是：

　　“第九战区司令部命令”

　　第二竖行八个大字，字体更大，有二公寸见方：

　　“学校重地，禁止驻兵。”

　　中间几行小字，内容大概是违者如何处分云云。

　　小字再往左上是“此致”二字，署名为“司令长官薛岳”时间为：“中华民国二十八年”。

　　没过几天，从湖北崇阳小山界过来了些兵，他们穿着黄色军装，戴军帽，穿军鞋，腿上缠绑腿。每人挎支盒子枪。操四川口音，是二十军的事务兵。他们二人一组，挨村挨屋联系当地老百姓找房子，果然不进学校。结果，大多数家的屋，上下堂前、横堂、厅房都用粉笔写上“几排几班住此”。空房房门上则写“某长住此”。又过了两三天，大部队来了。

　　1939年秋天，自新安小学开学后，天天都有日军飞机飞临上源上空。有一次，敌机撒下宣传单，有位学生捡到一张，带到学校传阅，传单的上面有汪精卫和他的臭婆娘陈君璧的像。这是日军利用汉奸向国军展开的“政治攻势”。敌机也丢炸弹，有一次，丢一颗炸弹在全丰街南端，落到老百姓菜园里，另一次丢了一颗炸弹在全丰自朋屋。所幸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杨柳坪演兵

　　驻扎在塘城、全丰的川军，每天天刚发亮，便号声嘟嘟，起床练兵。齐步走、跑步、集合，哨声嘘嘘，脚步橐橐。一日三操两讲。军人们坐在堂前地铺上，一人拿着《步兵操典》边念边讲。休息时也搞点文娱活动，如击鼓传花、唱歌、讲故事、演口技、耍魔术等。

　　全丰街南面的杨柳坪，是一个大河滩，有三个足球场大小，西半部分为草坪，东半部分为砾石，十分平坦。川军们每天分期分批到这天然的练兵场上操练，摸爬滚打，风雨无阻。他们在砾石滩上竖立一排排稻草人作为模拟敌人，用来练习刺杀。军人们一排排，一对一面对稻草人站立，平端刺刀，齐声喊“杀”左脚跨前一步刺刀捅向“敌人”。一天到晚，起早摸黑，经常有人在操练，一批退场休息，另一批跑步登场，再往南二三百米，也有个河滩，河对岸有个山岗，山下挖有壕沟，树有五个靶牌。“呯、呯、呯”“嗒、嗒、嗒”步枪声、机枪声不时响起，这是川军在练习射击。

　　老街面馆及其他

　　塘城是一个古老的小镇，老街两旁老式铺面，中间石板路，不足一公里。但这里是集市的中心，铁匠店、铜匠店、中药店、肉铺、杂货铺、糖果店终日市声喧嚣，好不热闹。1940 年，正是全国抗日战争相持阶段，但塘城由于有抗日驻军在此，这里成了抗日的小后方，一时倒平静安全。街上当时还没有面馆包子店，川军为方便士兵在街上开了面馆。

　　面馆里热腾腾的面包香吸引了孩子们围观。

　　一个川兵招呼孩子们：

　　“小弟弟、小妹妹，过来过来！”

　　孩子们一窝蜂似的跑散了。

　　孩子们回到家里，大人们便教训孩子不要去围观面馆。他们对这陌生的军人毕竟有点戒备之心。如是几回以后，孩子们慢慢习以为常了，有的小孩还大胆地吃着川军给他的一小碗面条。

　　时间一长，川军与当地老乡交往增多。有人经常到当地老百姓家去买菜，往往主人让他们自己去菜园摘菜，他们向主家说：

　　“老乡！请你称一称，说个价，我好付钱！”

　　有的老乡称了菜，报了价，川军按价付钱。也有的主家客气地说：

　　“弟兄们打鬼子辛苦了！没有什么慰劳你们，这点菜就算慰劳你们了！”

　　全丰的周家咀离沙坪只有二三里，离苦竹岭四五里，有一次，有两个国军来到周家咀一带挨家通知说：

　　“老乡，鬼子要来了。我们准备和鬼子在这一带打仗。仗打响了，你们有危险，希望你们搬到安全地方去，打完仗再搬回来！”

　　老百姓听了，纷纷搬到离家很远的亲戚家住。没过了几天，白岭那边枪炮声密集，火光冲天，川军与日军激烈交火了。

　　师长轶事

　　一三四师师长杨干才，四川广安人，是军长杨汉域的堂兄，比杨汉域大六岁。

　　1939年底某天，杨干才四十岁生日。生日这天，杨干才在塘城孙家祠堂摆了十几桌酒席，请当地杨姓人家每户一人赴生日宴。也有个别胆小多疑的没有参加，还有几个胆大的别姓人也去赴宴。站岗的问“贵姓？”“姓杨”。哨兵也不详加追问，一个敬礼“请进！”于是进去吃饭。此事多年以后成为当地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杨师长还会唱几句川剧。一三四师随军带有一个川剧戏班，相当于今天的票友社。道具、乐器一应俱全。每逢年过节，川军戏班子便在塘城老街的万寿宫戏台上演出一番，附近乡民都来看戏，把个万寿宫挤个水泄不通。这时杨师长也穿上戏装唱上一段，赢的阵阵喝彩声。

　　杨师长常骑一匹日本东洋马从塘城老街经过。

　　塘城老街上街有个做糖老艺人叫杨士友，外号叫“老俏”或“俏老脚”。他善做糖艺品，如红绿辣椒、人物、小动物栩栩如生，远近闻名，生意很好。他的店铺前支了一个篷，用以遮阳挡雨。这天杨师长骑马从街上走过，不料篷有点低，马走得快，猝不及防，杨师长的头碰着了“老俏”的布篷，“哗”的一声，篷一下塌了下来，大概师长的头也碰得有点疼了，但杨师长也没回头继续往前走，一会便走远了。

　　这“俏老头”，发现布篷被过路的绊倒，也不问缘由，破口大骂：

　　“哪个挡炮子的没长眼……”

　　邻居说，是川军的一个军官打这路过碰倒的，老俏这才不再叫骂。

　　没过多久，有两个川军的士兵找上门来了，“俏老脚”吓得腿发软，知道自己惹了祸。

　　不料这两个士兵说，奉师长之命，让“俏老脚”以后把篷子支的高一点，说完便走了。“俏老脚”听了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忙点头说“是的是的！”

　　另有一次，杨师长骑马又打街上经过，忽听得有川军的喧哗吵嚷之声，忙下马去看个究竟。原来，这老街上街头，有个理发店，理发匠名叫丁德行，他脱师不久。这天有个川军的班长到店里理发，这班长下巴上长着一颗痣，痣上有三根胡须，班长认为“胡”与“福”同音，三根胡须是其吉祥之兆。不料丁德行理发手艺不甚地道，把三根胡须碰断了。

　　班长大发雷霆，大声斥责丁德行。恰巧杨师长此时打马路过。

　　班长眼快，看到杨师长来了，吓得头也没剃完便从理发店后门溜了。

　　抢修洞井堰

　　塘城坳西去四五里是白岭与全丰交界处洞井，黄龙山发源地的河流在此经过一处狭窄的山沟急湍而下。国民党五十师曾在此修建洞井堰。

　　洞井堰的水从两边的渠道引出，经过平塅，塘城坳湾头等地可灌溉良田千亩，可保旱涝无忧，不料洞井这地方地形复杂，据说，堰下有地下水通道。1940年上半年发大水时，洞井堰垮塌，洞井堰的水形成一个巨大旋窝，流水往地下水道窜去，堰里的水根本引不进水渠。正是春夏之季，上千亩良田急需灌溉，农谚说“春旱满仓，夏旱绝粮”，当地老百姓忧心如焚，束手无策。

　　当时正值第一次长沙会战以日军失败告终，抗日驻军一三四师在塘城得以短暂修整。听说洞井堰垮塌一事，抗日驻军便派出一个连的兵力抢修洞井堰。

　　在没有任何机械设备，又缺乏建筑材料和抢修水堰的经验的情况下，修堰谈何容易！

　　川军们凭着肩抬手搬，用石头堵堰，可是水流湍急的旋窝底下放佛是一个巨大的无底洞，无论塞进多少石头，怎么也填不满漏洞。

　　后来川军想了一个办法，借来了许多老百姓用来晒谷的地箕来堵洞，上面再堵上石块。平塅、塘城一带老百姓的地箕都借光了，用了几百张地箕和无数石块才把堰堵好了。所不幸的是，由于水流太急，地形复杂，在堵堰时有三位川军士兵卷入激流，不幸牺牲了……

　　参加长沙保卫战

　　1939年夏—1941年底，一三四师驻塘城坳期间，全丰地区成了当时抗日的小后方，没有发生过战事。但是一三四师多次参加了第一次和第二次长沙保卫战外围线，取得了不少战绩。

　　1939年夏，一三四师四00团第三营营长李怀英奉命到湖北咸宁地区进行敌后区游击。带工兵三人，携带扳手、铁丝剪等工具专门破坏敌人的铁路交通。

　　1939年7月15日，一三四师四00团第三营营长李怀英带领全营官兵夜袭汀泗桥日军。

　　1939年7月18日，三营副营长谢鹏率领七连和炮兵排夜袭驻汀泗桥日军。

　　1939年9月一三四师四0一团团长李介立率全团在南楼岭、白沙岭、苦竹岭与日军激战、击毙敌军军官一名，截获日军作战地图。

　　1939年9月23日，一三四师四0二团团长向文彬带领川兵在南楼岭、苦竹岭一带与由通城前进进犯的日第三十三师团激战。

　　1939年9月26日，一三四师四0二团占领白岭，敌人猛攻两日，毫无进展，就取道苦竹岭到南江桥。

　　1941年12月中旬，一三四师四0一团驻杨林街（岳阳市西南部）以北，担任新墙河（新墙河，古称微水，位于湖南岳阳市东北部）以南之大云山、八百市、草鞋岭一线守备，奋力阻击日军。

　　以上为一三四师师部驻塘城坳期间所参加的主要抗日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