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文格 爱的孤岛

爱的孤岛

○詹文格

    这是一个奇特的河洲，这样的河洲终究是要发生点故事的。

    河洲实在太美了，也许这河洲的美丽要归功于多情的河流：在河之洲……这可是《诗经》里的句子。如果没有动态的河流，这些风景便顿失灵性，干巴巴地裸露出一堆乱石杂树罢了。从南山而来的沙河与西山而来的要河像两条银色的飘带，弯弯曲曲，起起落落，一唱三叹。一左一右两块沙洲经年累月受到水流的冲击和洗刷，经大浪淘沙的筛选，积聚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沙砾和卵石。聚沙成塔，不知不觉，河洲地基一点点抬高。

    一个房地产开发商很快决定斥巨资开发，打造一片高品位的欧式别墅区。一年后，这块风景秀丽的河洲出现了规划齐整的别墅群，这些别墅的房价，一般人不敢问津。

    又是一年后的春夏之交，一场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把这里团团围住，低洼处已经全被洪水淹没了，别墅区成了一座真正的孤岛，昔日的阔绰气派已荡然无存。山腰上那三层别墅的顶端站着一个女人，披头散发，神色慌张，为了引起别人注意，她手中捏着一块红布，拼命向外挥手，不停地向四野呼救。洪水咆哮，恶浪翻滚，对于女人的呼喊根本没有人能听见。因洪水的冲毁，别墅区的供水、供电系统已全部瘫痪，女人没吃没喝快两天了，勉强支撑的身体显得异常虚弱。

    三天前的晚上，外面电闪雷鸣，暴雨如注，别墅的主人金虎和这个叫春燕的女人刚到别墅，突然金虎接到一个紧急电话，说沿河的养殖场因水急浪大，护堤随时有垮塌的危险，池子里价值几百万的虾苗、鳗鱼、甲鱼可能全被冲走，情况万分火急……金虎接到电话，当即把别墅里贵重的物品装上小艇，急匆匆地向养殖场赶去。

    春燕要金虎带她一块去，可是金虎却一把甩开她的手，凶巴巴地说：“吵什么吵！风大浪急，小艇载重有限，你开什么玩笑，带你去，弄不好咱们翻船落水，一起完蛋。”

    春燕松了手，她知道再说也无用。金虎临出门时说：“你呆着别动，等我处理完养殖场的抢险，明天就来接你。”说完头也不回便出了门。

    天还在不停地下着雨，别墅区死寂一片，好像所有的人都转移走了，反正看不到一个人影。两个明天过去了，春燕还是不见金虎驾着小艇来救她。

    春燕此时绝望地站在顶楼阳台上眺望。乌云压着头顶，四野一片混沌，洪水正一寸一寸地上涨，慢慢淹向她的小腿。她闭上了眼睛，好一会才睁开眼，树缝里她看到有一个汉子驾着一只小船，她拼出全身力气，大声呼喊：“喂!喂!大哥，快来救救我……”汉子听到喊叫声，抬起头，只向她望了一眼，随即就将船划走了，隐没在树丛后面。春燕彻底绝望了，划船的汉子在柳林后稍微迟疑了一下，他不是不想去救那个女人，但是他怕引来麻烦，他怕那些有钱的爷们招惹不起，万一在恶浪翻滚的水上出点问题，到时候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望眼欲穿中终于一只小艇朝别墅开来了，春燕立即停止了哭泣，尽管自己已经绝望，但金虎还是来了，这就证明他心里并没有忘记自己。

    小艇劈波斩浪驶近楼前，小艇上的人披着雨衣，身穿救生背心，春燕无法看清他的面孔。当她登上小艇时，终于看清了他。原来冒着生命危险来救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曾经抛弃的恋人旺生。

    三年前，在外务工的旺生决定回乡创业，后来办起了家具厂，可是因经验不足，管理不善，血本无归，负债累累，春燕偏偏这个时候离开了旺生，投向了已有家庭的金虎的怀抱。旺生知道春燕向往大富大贵，穿金戴银的生活。

    尽管春燕曾经绝情，但旺生还是冒着生命危险驾着小艇，将她救下。终于抵达了河岸，春燕摇摇晃晃，艰难地站了起来，但是脚下像踩着棉花，落不到实处。旺生只好搀扶着她爬上岸。春燕一边流泪，一边问旺生：“你为何还要冒死来救我?你要我如何感谢你？”

    旺生说：“我是不该救你，三年前你说了今生咱们不会再有任何来往。可是我今天帮你死里逃生，那是因为曾经的爱，因这曾经的爱，我不能眼看着你葬身洪水；但也因为后来的恨，我不能让你就这样无声地死去，要让你看到贫穷者的富有。”

    春燕听到后眼泪滚落，她知道，旺生是故意这么说的，他是不愿意接受自己的感激。

    旺生重又登上了小艇，他说，你朝前走吧，翻过山头，不远处就是你的家。那个金虎养殖场全被洪水卷走了，现在他成个穷光蛋。不过我的家具厂通过改造，开发了新产品，年产值已过百万……旺生觉得有点奇怪，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这样的话。

    旺生开动小艇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呼喊：“旺生——哥！”

    眼泪长流的旺生没有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