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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三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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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long 发表于 2010-12-2 10:57:5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老屋三婆
○朱贵平

  我家老屋坐落在幕阜山下水源段中心,是一栋有着两百多年历史,住有四十多户人家的大屋场,叫圣学大屋。

  每次回到老屋,看见乡亲们安居乐业,欣慰之情油然而生。可是一想到曾经住在这里的三位老人的悲惨遭遇,心头又觉得隐隐作痛。

  这三位老人按照辈份,我分别叫元炳老叔婆、弈规叔婆、世广伯娘。三个人辈份有大小,但都出生于清朝末年,人生足迹就像她们缠过的小脚走路一样,坎坷曲折。

  元炳老叔婆的丈夫在街口开了一间南货铺,衣食无忧,美中不足是膝下无子。从朱溪山口带了个崽,土地革命时跑去红十六军当兵了,两年杳无音信。没办法,第二次又从本屋带了一个。几年后,当红军的大儿子辗转回家,虽然名义上有两个儿子,但老俩口还是独立生活。抗战时期,国民党崇阳游击队路过水源,在街口铺抓着元炳,向他要粮要油,拿不出就吊起来打。然后要他带路,扛着机关枪架往平江龙门厂赶。可怜元炳手无缚鸡之力,到了沙湾实在走不动了,倒在地下又遭拳打脚踢,回家后不到两个月便吐血而死。元炳老叔婆好不容易熬到解放,可没过几年,大儿子因从红军离队的那段经历蒙受冤屈,上吊自杀。当教员的小儿子又被人诬告,先被判刑,后虽改判无罪,但一直没恢复公职,文革时又被诬为反革命,在关押期间偷跑出来,纵身跳入九曲池水库自尽。

  弈规叔婆的丈夫绰号叫秋瓜。当地不分老幼都叫她秋瓜婆。弈规和父亲映元土地革命时,投身革命,弈规任驻大桥的三区苏秘书,映元任水源乡苏秘书。1931年夏,苏区搞土改,土地按人口分配。其时早禾已勾头产籽,迟禾也耘了两遍,红薯都已栽完。当时的作法是田土分给谁,谁就去收割,原先业主花的种子、人工、粪肥都不算帐,这便引起了一部分人的不满。映元一丘三担五斗租的田被分给了别人,他仗着自己是乡苏干部,当着分田人的面大骂一通,还把插的牌子扯掉。为保障土地分配顺利进行,另天,乡苏维埃政府派人把正在担尿桶点菜的映元捉去,杀在马家庄的港陂上。在三区工作的儿子弈规闻讯赶回家,看见妻子正抱着父亲被砍下的头颅痛哭,不禁怒火中烧,在乡苏维埃大闹,追问是谁下令杀了他父亲。这事反映到三区苏维埃,没过多久,区苏维埃以“破坏土改,报复干部”为罪名,将弈规杀死。短短的几天,弈规叔婆安葬了两具断头尸体,哭干了眼泪,哭碎了心。孤苦零丁的弈规叔婆还被戴上“肃反家属”的帽子。

  世广伯娘有个独生子叫祈贤,高小毕业后参加了红军。1932年,彭德怀率红三军团第二次攻打长沙,号召平江、修水军民踊跃参战,祈贤决然前往。当时,我父亲也作为民夫同行。长沙久攻不克,红军伤亡惨重,祈贤劳累成疾,一病不起,父亲和同屋几个人抬着祈贤往家里赶,半路上祈贤就断了气。世广伯见到独子的尸体,急火攻心,口吐鲜血,不久就去世了。世广伯娘守了几年寡,后来改嫁给卢源卢渭陆为妻。卢渭陆曾当过挨户团的副团总。解放后被人民政府镇压,世广伯娘又回到了老屋。后来,儿子祈贤被评为烈士,她本人却在烈士母亲和挨匪婆的双重身份中备受煎熬。

  解放后,人民翻身作主人,贫下中农扬眉吐气,可这三位老人却全然沾不上边。土改划成份,都被定为小土地出租。后来三位老人的生活,除元炳老叔婆由孙子接济外,另外两个老婆婆无依无靠。生产队好说歹说,才勉强定了个“五保”,其实也就是一年约二百公斤稻谷加薯丝。上面来的补助款、救济金、回供粮等没有她们的份。她们用茶枯代肥皂,用松枝代煤油。虽历尽磨难,但身板却出奇的硬朗,天天起早摸黑,勤快劳作,到处开荒,栽薯,种瓜。三人各自都喂了大群鸡鸭,自己从来舍不得吃,卖了买点油盐杂货。她们一直和命运抗争,顽强地活着。

  三位老人性格孤僻,很少和人交往,从未出过远门。老家通公路的那年,一天,弈规叔婆背着一捆柴走在马路上,迎面开来一辆井冈山牌货车,她以为是怪物,吓得跪在马路边连呼“救命!”弈规叔婆有一块祖山在老屋背后,她视为珍宝。合作化和公社化时,别人家的山林都入了社,她横竖不愿意。一有空便往山上跑,碰上砍柴偷树的,就大喊大叫,回到家还要指名道姓臭骂一顿,弄得谁也不敢到那块山上去。此后山上林深草密,和周围光秃秃的山比起来,有天壤之别,队上人都打趣说:“该选秋瓜婆当护林员。”

  俗话说:“同病相怜。”可三个命运相同的老太婆,相邻而居却关系并不融洽。往往因鸡鸭争食、走失、过巷丢杂物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发生口角。可对待小孩子的态度却个个特别的好。从我懂事的时候起,我就经常在她们的眼底下晃来晃去。她们三家连在一起,又都不锁门,房里乱七八糟,是小孩们捉迷藏的好去处,虽然孩子们在她们房里窜来窜去,可她们从不介意。有时,还用豆油灯盏烤黄豆给我们吃,见我们玩累了,还会摸摸我们的头,眼里流露出慈祥的爱意。

  到上世纪七十年代,三个老太婆都已八十多岁,她们仍然在人生的崎岖路上蹒跚前行。三人都没有住过医院,先后无疾而终。她们最终没有听到丈夫、儿子平反昭雪的消息,没有看到改革开放后家乡的新貌,更没有享受过一天现代生活的滋味。只留下三座杂草丛生的孤坟,和老屋乡亲们怀旧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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