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停靠的水岸

艺术停靠的水岸

○向 阳

    青砖灰瓦白墙红柱的屋宇，枝繁叶茂、虬曲苍劲的古树，微波荡漾、锦鲤戏水的荷池，文竹簇簇、丛叶漏下天光的小径，静谧而又敞亮的殿堂里，展示着一代艺术大师的杰出画作及生平史料。这便是位于南昌梅湖定山桥畔的八大山人纪念馆，中国一派国画艺术大师朱耷停靠的水岸。

    朱耷是中国十七世纪末最杰出的画家之一，以八大山人之名传世，明皇族后裔，其历经明灭清兴，身份地位前尊后衰，这些经历造就了他愤世嫉俗的典型性格和由此产生的独门绘画艺术：朽木、衰草、败荷、寒江、秃鸟，展露着画家内心世界的孤傲与苍凉。恰恰是这样一份对世界对生活的态度，成就了朱耷“三百年领袖群伦”的艺术高度，令其后的郑板桥、吴昌硕、齐白石、张大千等名家推崇备致，心追手摹。

    晴秋正午，朋友相邀，我也有机会靠近这一处瑰丽的艺术所在。纪念馆四面环水，由青云谱大建筑群、真赏楼、在芙山房三部分组成，形似八大山人笔下游鱼，水陆相生，宛若“太极”天成。馆内布局一院一楼一主题，品字形而立，风格各异。八大山人的真迹陈列于正门右后真赏楼内，徜徉期间，山人那些仙风道骨，不与俗流的传神画作，一览无余地呈现在面前。每一幅画作莫不展现出作者的放荡不羁与艺术激情，让人感受到画家是一位无私无畏而又志怀高远之士，符合中国文人清浊分明的高尚人格标尺，令人尊敬。

    参观的游客不是很多，一国外旅行团吸引了我的目光。清一色上了年纪的老外，正在聆听一白须长者用英语给他们介绍厅堂正中的三幅画作。长者饱含虔敬的眼神和充满激情的话语深深感染了我。我静静地站立在他们身后，被一种艺术的气场吸引着。从长者口中，不时能听到西方画家拉斐尔、罗丹、梵高和中国画家李苦禅、徐渭、石涛等人名。我猜想，八大山人或许在海外的名声和影响亦颇大，不然，白须长者怎会讲得如此声情并茂，老外们又怎会频频颔首、赞叹不止呢？

    在园内小径上，我来回踱着步。忽然想起著名学者余秋雨的《青云谱随想》。有意思的是，余先生的这篇作品有两个版本，《文化苦旅》中的原始版与《摩挲大地》里的改动版：“恕我直言，在我到过的省会中，南昌算是不太好玩的一个。幸好它的郊外还有个青云谱”。多年后，他目睹了南昌城的变化，目睹了南昌人对文化的认同及政府对文化资源的重整与重视，觉得很有必要修正最初的观点，故而在出版《摩挲大地》一书时，那篇文章遴选出来作了修改，标题中删除了“随想”二字，文中他作了新的阐述：

    “……总之，江西在文化上呈现出一种低调的厚实，平静的富有，不事张扬的完备。这种姿态，让我尊敬”。

    碧水绿岸的青云谱，这个画家停靠的水岸，中国绘画史上一位旷代奇才的艺术生命得以在此舒展延续。我想，对于八大山人的那些作品，今天的我们怕不能片面理解为“天地为之一寒”的冷眼吧。单纯从艺术的角度来看，历史透射出的不也有着那么一抹淡淡的阳光和温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