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发：珍贵的礼物

珍贵的礼物

○魏明发

    打开书橱，总可看到一本厚实的装订好的《中国教师报》，封面用牛皮黄纸做成，上书一行小楷墨笔字“魏君惠存！鲁承义赠 ×年×月。”多年前的往事即刻浮现眼前……

    18岁那年，中师毕业的我来到离镇上很远的西岭小学教书，小学由两幢砖瓦房组成一个曲尺形，静静卧在绵长幽深的西岭山下一隅，邻近没有人家，门前一条日夜潺潺低唱的小溪流过，校园一角有几株古樟，浓荫仄掩着半个校园，平添几分神秘。学校只有三个班三位老师，除我外，另两位都是本村民办老师。一位是五十岁的鲁老师，另一位是中壮年的莫校长。每每放学后，莫校长挥挥手踏上单车走了，鲁老师则牵着他读三年级的幺儿鲁如宝向我道别。

    喧嚣随着放学的孩子们渐渐远去，古色砖瓦的校舍里只留下我一个人住校。几多的寂寞伴着渐浓的夜色从四面向我拢来，我赶紧回房闭门，捻亮孤灯，倚偎桌前，胡思乱想，眼角不觉又瞥见一层薄纸糊裱着的雕花板壁，想起孩子们隐约说起从祖辈那里听来的这学校的砖瓦间板都是“破四旧”时从东坑源里古庙拆建来的，我头皮倏地紧了起来。正当我惶惶不知所措之时，屋外传来一片孩子们的吵闹声，夹杂咚咚脚步声，“老师——，我们来看你啦！”我欣喜地迎出门，一群孩子燕雀般扑过来。“老师，我爸爸叫我来陪陪你。”鲁如宝急急地说，“爸爸还说要是你一个人怕，就到我家去住哦。”

    往后的日子，山里特有的那种快乐与寂寞伴着我度过了近半个学期，一天晚上，我随鲁如宝去他家拜访。鲁老师家境窘迫，一栋墙壁泛黑的土屋，空荡荡的没件像样的摆设，鲁老师的爱人患有癫痫病，老母亲双眼几近失明，家里家外靠鲁老师一人打理，那么晚了他还坐在微弱的灯下斫着喂猪的草料。我第一次感觉到他那双粗拙的老手与洁白的粉笔结合是多么的格格不入，可这双手写出的大字又是那么的苍劲飘逸，村里村外大凡红白喜事都会请上他呢。来到他的卧室，床前一张旧书桌上整齐地摆放着课本等，鲁老师从中抽出几张报纸来说：“这是《中国教师报》，反映的都是我们教师真实的生活，你一定会喜欢的！”我接过报纸就着灯光浏览起来，丰富的版块专栏、温馨的人文情怀、独到的教育理念，一下就吸引了我，那晚临走时，鲁老师借给我几张《中国教师报》。于是，日后的教学之余，鲁老师经常捎来的报纸为我驱散了许多生活空寂，也让我在教学上有了长足的进步。

    临近学期结束，北风凛凛，大地飘雪，学校决定停课一天上户去收取学生拖欠的学杂费，我协助鲁老师家访收费，一天下来，跑了七八户，却没有收到两户。记得来到一家杨姓学生家里，杨家长双手皲裂着血口子，正在寒风里编织着竹器皿，准备翌日到集镇换点钱，见此情景我们什么也没说转身扎进茫茫大雪里。

    第二天上午我正在上课，隐隐听到办公室传来了鲁老师和莫校长的争吵声，放学后，我回到办公室发现鲁老师正伏在办公桌上哽咽着哭泣。原来，因没有收到学生拖欠的学杂费，学校要将鲁老师的年终工资扣除抵交。鲁老师压抑的哭声，让我揪心地呆呆站立了很久很久。

    天晴了，莫校长和鲁老师让我留下看守学校，他们上山打柴去了，卖柴得来的钱用来冲减一些费收。

    第二年春上开学之际，我调到了镇上中心小学，临别前的夜晚我又一次来到了鲁老师的家里，我坐下来待了很久，聊了很多，最后鲁老师从床底下一只红漆剥脱的木箱里捧出一包东西来，取下包裹在上面的一层青布，是一摞装订好的报纸。我翻开封面黄纸，《中国教师报》几个大字跃入眼前。鲁老师颤抖着双手，把报纸递给我说：“没什么送给你，就把它当作纪念吧！”我知道这是鲁老师送给我的最珍贵的礼物，他生活艰难，却不惜花钱用在订阅报刊上……我心情激动，只能向他——我的同行长辈深深鞠了一躬。

    后来，我也订阅了《中国教师报》，也集了几大册，但我最珍藏的就是鲁老师送给我的那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