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性打黑”遗祸：重庆官商生态重构

　　不雅视频风波持续发酵

　　重庆不雅视频事件还远远没有到收场的时候。

　　1月30日晚，率先披露不雅视频的媒体人朱瑞峰对《中国经营报》记者表示：“我现在正在征集重庆城投董事长孙立达的高清照片，接下来我还会披露其他官员的不雅视频，现在还不到时候。”

去年刚刚因薄熙来、王立军落马而遭遇震荡的重庆，正在不断释放的不雅视频中经历着巨大的考验。到现在，已经有11名重庆官员和国企负责人被牵涉其中。

　　1月31日，重庆市纪委表示，经过两个多月的缜密调查, 初步查明原重庆市北碚区委书记雷政富涉嫌巨额受贿和其他严重经济问题，将于近日将此案移送司法机关。相对被动的状态下，重庆市的官场生态正在发生重大变化。

　　“博士”肖烨

　　拥有永煌国际娱乐会所这一基地，又招募了赵红霞等美女参与诈骗的肖烨，在2008年到2009年间，相继将雷政富、范明文、罗广等高官“擒获”。

　　据了解，2008～2009年，重庆永煌实业集团的创始人肖烨操纵女员工赵红霞等人设局偷拍了原重庆市北碚区委书记雷政富、时任重庆市政府副秘书长罗广等官员的不雅视频。随着2011年年底不雅视频被公布于众，重庆官场遭遇了一场大地震。这个敢于对厅级官员下手，并能够屡屡“成功”的肖烨到底又是何方神圣呢？

　　工商登记资料显示，2005年8月23日，四川广安人肖烨(目前户籍所在地已经为重庆渝中区)与岳池人严鹏分别出资80万元和20万元在重庆九龙坡区成立了重庆华伦达服饰有限公司。1968年出生的肖烨担任了华伦达公司的执行董事，1967年出生的严鹏则就任监事。

　　2008年3月，肖烨又创立了重庆泰和房屋拆迁有限公司。几个月后，泰和拆迁更名为重庆永煌实业集团，注册资金为5168万元。由此开始，重庆永煌实业集团成为肖烨在商场迅速扩张的主要实体。

　　《中国经营报》获悉，工商登记资料中显示学历为大专的肖烨其实还拥有一个博士身份。重庆永煌实业集团递交给重庆市建委的一份企业主要负责人资料中显示，肖烨拥有高级经济师职称，并在1998年7月1日从香港大学毕业，获得博士学位。记者发现肖烨的履历中，香港无疑是一个关键词。工商登记资料显示，肖烨在1994年到2000年曾任 “香港某房地产开发公司”执行董事。而香港大学对记者的询问回复称：“我们找不到XIAO YE这个拼音登记的学生记录。”

　　记者还获悉，肖烨旗下其实还拥有一家特殊的企业。这家企业为肖烨实施性诈骗提供了极大的便利。根据重庆永煌实业集团提供给重庆市建委的企业组织结构图中显示，重庆永煌实业集团拥有重庆川东城建实业有限公司、重庆甘家桥农业生态发展有限公司、重庆永煌投资咨询有限公司、重庆全成建筑劳务有限公司、重庆永煌道路建设分公司、重庆永煌国际娱乐会所等下属企业。

　　这家叫重庆永煌国际娱乐会所的宣传资料中显示，其重庆永煌国际娱乐会所位于重庆观音桥金岗大厦5楼(重庆永煌实业集团位于金岗大厦23楼)。该会所是按照国际流行时尚、娱乐休闲新概念投资一千万元，邀请著名设计师精心打造出的高档豪华、高品位，营业面积一千平方米的娱乐休闲(商务)会所。

　　然而，这一商务会所的名声并不好，不断遭遇员工投诉。2008年10月，从重庆师范大学毕业的周小姐应聘到该会所做文员之后，该公司管理层就让其陪酒拉客，人事经理就动员她去上夜班，学跳舞陪酒。而与周小姐面临同样遭遇的还有同一批应聘文员的十余人。有曾去过该会所的人士透露，“这个会所其实就是色情场所，陪酒小姐很多。”这一平台，恰好可以为肖烨拉拢官员和勾兑重要客户提供极大的便利，培训色诱人才也有了极佳的练兵地。

　　目前，永煌国际娱乐会所已经发生了变化。公开的信息显示，2012年11月，重庆塞斯莱影视娱乐公司已经接盘，并更名为重庆塞斯莱影视娱乐公司，继续经营这一集商务、KTV包房、酒吧为一体的商务娱乐会所。

　　拥有永煌国际娱乐会所这一基地，又招募了赵红霞等美女参与诈骗的肖烨，在2008年到2009年间，相继将雷政富、范明文、罗广等高官“擒获”。并利用掌握的不雅视频，要挟相关官员为其提供便利。

　　公开信息显示，肖烨获得了大量的工程，其中一些工程位于北碚区委书记雷政富、璧山县委书记范明文等官员所在的辖区。而在重庆市建委公开的信息中，直到2009年肖烨团伙被警方控制之后，其所在的重庆永煌实业集团依然获得了雷政富所在的北碚区的重要项目。其中农民新村换置房工程五标段就由重庆永煌实业集团中标，该工程中标价为3492万元。

　　此外本报记者还发现，从2011年9月到2012年11月，重庆永煌实业集团在重庆北部新区获得了至少四个工程，除重庆软件与服务外包学校一期平基土石方工程由业主自筹资金外，其余三个工程均系北部新区的市政工程。熟悉工程领域的人士表示，市政工程没有极好的关系很难中标。

　　官场剧变

　　重庆市纪委也坦言，由于事情发生于2008年前后，时隔4年，调查取证工作十分复杂，需要一个过程。

　　2012年11月20日，雷政富不雅视频被朱瑞峰在微博上曝光。63小时后，重庆纪委确认不雅视频主角为雷政富本人，宣布免去其书记职务，并立案调查。

　　按照朱瑞峰的说法，其从肖烨的同伙许社卿处获得了一段视频，其余视频均从警方内部人士处获得。“许社卿是肖烨的同伙，但是分账不均，其未获得利益，因而找到我提供视频要报复肖烨。” 朱瑞峰说。通过许社卿和警方内部人士提供的视频，朱瑞峰对视频里的“大人物”逐一进行比对。原本，朱瑞峰计划在元旦之后发布第二部分视频。然而，因当时有热点事件发生，让他选择了放弃。

　　一月下旬，媒体通过朱瑞峰释放的视频信息迅速确认了多位正厅级官员。一石激起千层浪，面对重重压力，重庆方面迅速在1月24日晚间公布了处理结果。包括重庆国际信托董事长何玉柏、西南证券拟任董事长罗广、长寿区区长韩树明、璧山县委书记范明文在内的十位厅级干部(在职官员和国企负责人)被免职。

　　1月31日，重庆纪委相关人士表示，对于发现多名党政干部和国有企业负责人违纪情况并予以免职，下一步将继续深入调查，依法依纪予以处理。针对社会流传还存在其他视频的说法，重庆市纪委表示，对于党员干部违纪违法问题，发现一起查处一起，决不姑息。重庆市纪委也坦言，由于事情发生于2008年前后，时隔4年，调查取证工作十分复杂，需要一个过程。重庆市纪委还强调，“正在加紧调查尽快回应社会关切，将依法依纪推进调查，最终结果要对历史负责、对社会负责，要经得起历史检验、经得起社会评判。”

　　如果加上已经查明有巨额受贿的雷政富，短短一个月时间重庆就对十一名厅级官员进行了处理。刚刚闭幕的重庆两会上，重庆检察机关披露了过去五年重庆查办职务犯罪的情况，五年时间里共查获厅级干部60人，基本达到每月一人，而此次一个月落马的数量就接近一年的量。而且雷政富、韩树明等人均系重要区县的负责人，而罗广、何玉柏等人更是在重庆重要的国资企业任职，并担任过市政府副秘书长等要职。政经分析人士认为，短时间内落马这么多厅级干部，在中国官场史上也是罕见的。

　　目前重庆薄王事件的负面影响尚未散去，薄熙来案件尚未进入司法审判。涉及到薄熙来、薄谷开来案件已经被有关部门控制的前南岸区委书记夏泽良、重庆市委办公厅前主任吴文康等高官也尚未进入司法程序。而还在不断发酵的不雅视频案件让这座山城显得更加迷乱。目前，朱瑞峰还号称拥有其他官员的视频，并且在近日又征求重庆城投董事长孙立达(正厅级)的高清照片。

　　“打黑”的选择性

　　这种事情最终能够压下去，相关官员毫发无损，无疑是王立军和高层做出的决定，其中真正的原因除了他们自己或许谁也不清楚。

　　2009年7月30日，针对重庆永煌实业集团肖烨等人诈骗行径的730专案组成立，将肖烨等人抓获，并掌握了不雅视频等证据之后，受到不雅视频威胁的众多重庆厅级干部的官场命运就将终止。然而，让办案人员至今也想不通的是，最终这一案件却不了了之。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警方人士坦言，这起案件涉及到如此众多的厅级官员，王立军再想掩盖也掩盖不下去，应该会汇报到重庆市主要官员，这种事情最终能够压下去，相关官员毫发无损，无疑是王立军和高层做出的决定，其中真正的原因除了他们自己或许谁也不清楚。

　　从被免职的11名厅级干部，以及朱瑞峰刚刚曝光的一名厅级干部的来历来看，相关官员的背景并不简单。其中，政府系统中的长寿区区长韩树明系中组部下派干部，背景可谓显赫。而石柱县县长艾东则在被拍不雅视频期间担任重庆市委办公厅副主任(2006年～2011年)，其接近重庆市委主要领导极为便利。而在落马的国资系统厅级干部中，罗广、周天云、何玉柏、谢华骏等四人都曾担任过重庆市副秘书长，地位也极其重要。朱瑞峰还透露，尚有多名厅级以上干部漏网。显然，这些厅级干部如果在2009年就被揭露出来，会对各种势力交错的重庆官场带来极大的震动。

　　鉴于此，最终高调打黑的重庆警方放弃了对肖烨等人的深挖。被视为扩大化、运动式的重庆打黑却对肖烨等人网开一面。华东政法大学童之伟教授批评重庆打黑中存在的问题时曾说，“权力过分集中于执政党的党委和党委书记个人，如果他们愿意对刑法做极端的运用，完全可以任意选择性办案，做到欲捕谁就捕谁，欲给谁定罪判刑就能给谁定罪判刑。”无疑，由于顾忌曝光重庆东煌实业集团负责人肖烨等人实施的诈骗犯罪的危害性，最终大事化小的做法，恰恰体现了重庆打黑过程中选择性办案的特征。这也成为了薄王时期重庆打黑中的又一个污点。

　　目前，随着重庆警方和重庆纪委的介入，或许能够让扑朔迷离的不雅视频案件背后的真相披露出来。

　　未来重庆官场还将如何发酵，或许谁也不清楚。但是，无疑重庆官场正在因为这一系列的事件进行着重构。重庆社科院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专家表示，一批在薄王时期“带病上岗”的问题官员浮出水面之后，有助于重庆政治生态改善。

　　相关报道

　　民企生态尚需切实改善

　　重庆官场发生巨大震荡之时，曾经在薄王时期遭遇重创的重庆民营企业却并没有感到宽心。

　　《中国经营报》记者了解到，在运动式打黑期间众多涉黑企业的合法财产也被有关部门剥夺，这些遗留问题尚未得到解决。“近期没有人来找我们谈世纪英皇处置上的问题，我们递交了材料也没用。”1月31日，重庆江州实业公司董事长左保书表示：“不明不白被处置的资产，为什么就不能够实事求是地加以改正，政府现在还是采取拖的方式来处理。”早在1994年，左保书就与陈明亮共同创立了重庆江州实业公司，并且在后来的发展中其资产不断增长。重庆打黑期间，陈明亮被判处死刑，亿万资产也被划走。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表示：“重庆打黑期间，很多民营企业家都跑出去了，不敢在重庆做生意，现在对于打黑期间出现的问题，有关部门如果不及时加以纠正，还是采取拖的方式，民营企业家依然会没有信心。”据悉，近年来重庆多家民营企业的负责人及亲属取得了外籍身份。为此，重庆有关部门感觉事态严重，专门召开了座谈会，希望民企能够放心，不做“裸商”。然而，这样的座谈会能够起的效果并不明显。重庆一位著名的民营企业家对本报记者愤怒地说：“王立军就是个罪犯，他当时鼓吹的东西，很多都是瞎编的，现在是该纠正打黑期间的错误了。”

　　而重庆民企对于重庆国资近年在经济领域的全面扩张也颇有意见。一位在重庆打黑期间转战外地的某知名企业家表示：“重庆这些年的思路注重国资，国有投资集团在经济的各领域进行渗透，与民营企业争夺资源，这种情况民企的发展自然会受到影响，我们最近也想回来做点事情，但是也要看看环境能不能真正发生改变。”他说：“这次不雅视频让这么多的国企负责人落马，其实也暴露出重庆国资过度扩张后，企业负责人掌握的资源太多，权力失去了控制开始胡作非为，未来重庆国资如果继续无限度地扩张，对整个重庆经济都会带来更大的伤害。”

　　重庆民企依然对未来感到迷茫之时，新任重庆市委书记孙政才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2012年年底，重庆召开了民营经济发展座谈会，重庆力帆集团、民生能源集团、蓝洋融资担保等30多家民企负责人参会。孙政才在会上表示，凡是法律法规没有明令禁止准入的行业和领域，都要向民营经济开放。要下决心破除阻碍民间投资的“玻璃门”“弹簧门”，放宽初始经营条件限制。他还强调，要优化法治环境，加强法制建设，坚持依法行政、公正司法，依法保护民营企业和企业家合法财产不受侵犯、合法经营不受干扰。重庆社科院区域研究中心研究员李勇表示：“孙书记这番讲话，尤其是提出依法保护民营企业和企业家合法财产不受侵犯，这是有所指的，针对的是近几年来重庆犯的一些错误。”

　　然而，重庆两会对打黑期间出现的涉黑资产、劳教等问题并没有进行讨论，甚至重庆市长黄奇帆还高度评价了过去五年法院和检察院的工作。他说：“过去五年，我市法检两院坚持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依法办案，有效维护了社会的公平正义。”

　　这样的说法不但在社会上引起议论，也让期盼重庆官场经历大震荡后能够出现积极改变的企业家又感到了一丝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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