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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与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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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long 发表于 2013-3-13 14:54:4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父亲与老屋

丁江华

  这是在老屋的最后一餐饭。

  因为老城改造,西摆老街将被拆迁。吃完饭后一家人团坐一起,凝望着老屋的一砖一瓦,我和七旬的母亲不禁潸然泪下。“屋要拆了,你爹一生劳碌,人走了,房也没了。”母亲抹着眼泪念叨着。
   
  旧城摆上以前是个繁华的地方,西津渡口艄公的吆喝声依然在耳,繁忙的码头商贾络绎不绝。晚上是邻里街坊纳凉聊天之处,海侃、吹牛,东家长西家短的。久而久之,“扯西津,扯西津”就这样成了本街人的口头禅。我家老屋紧挨着渡口,这是父亲在选了几个地方后最后选中的。老屋倾注了我们全家人的情感,我在老屋娶妻生子,女儿在老屋出生长大。在南京读研究生的侄女打来电话,老屋是她的童年,有许多的不舍,一定要回老屋照几张像,掇取童年散落的记忆。一向少言的母亲,除了对老屋有着深深眷恋,更多的是对父亲的思念。

  西摆老屋是父亲一生的心血,房屋的修建与他的辛勤劳作分不开。

  打我记事起,父亲就是个残疾人。后来母亲告诉我,父亲是一名林业工人,在一次砍树时,同伴的弯把锯被锯倒的松树卡住,父亲在帮同伴把锯拔下时,不料大树直冲父亲的右腿。在保住命的情况下,父亲的右腿高位截肢。那时我才四岁,哥哥八岁。

  父亲受伤后,家从深山的林场搬到镇上的林站。因父亲残疾,常遭别人的歧视。但父亲是个要强的人,利用空余的时间,带着勤劳的母亲以及年幼的我和哥哥,开荒种菜、养猪,还买来一副石磨起早摸黑做豆腐,贴补家用。不论是三伏的盛夏,还是数九的寒冬,每天凌晨三点父母准时起床开始磨豆子,父亲腿不好,就只能用带柄的木架,一头套在石磨上来回推动。有时父亲的断腿因天气骤变痉挛,钻心的痛,早上实在起不来,就叫我起床来磨豆子,我每次都赖床不愿起来,“细崽,起床。细崽,起来,磨完了就给你二角钱。”父亲总是不厌其烦地叫我。年少懵懂的我,不懂父母的艰辛,只看在钱的份上起来帮磨豆子。

  做豆腐辛苦,收入也很微薄,父亲利用家门口就是街道的优势,开起了南杂店。每次到县城进货父亲都会叫上我,这也是我最乐意的事,因为可以吃到东风餐厅香喷喷的三鲜面和红岩旅社的大肉包子。但每次进货回来,父亲就像病了一场,断腿也会痛上一二天才能复原。而我却还总盼望着下一次的进货。

  就这样在父母的辛勤操劳下,家里的日子渐渐有了点富余。1985年哥哥大学毕业分配在县政府工作,父亲也在那年退休,准备把家搬到县城。那时县城小,住房也少,父亲几经周折在西摆买下一块地,不顾自己腿脚不方便,下南岭买青柴砖,进湘竹山里买木材,请来泥工木匠建了当时还算洋气的二层平顶小楼。房屋封顶结算工资,家里的积蓄已用完。“不能再请人了,”父亲说,“一年做屋,十年装修。余下的事自己做。”于是就自己动手和泥浆、砌砖头,自己砌厨房、做柴房,花了几年时间完成老屋的建造。家安定下来,父亲依然早出晚归,辛勤劳作,开荒种菜,栽薯种花生。有一次,因涨水门前菜地的小水沟冲进不少鱼,父亲不顾年迈腿残,下到水里捉了半桶鱼。破好鱼,洗净,用姜、蒜、香料将鱼腌一夜,烧开油,将鱼炸成金黄,又酥又香的腌炸鱼就做好了。父亲要我将几条腌炸鱼送给我当时的女朋友现在的妻子,那腌炸鱼的滋味,妻子至今都还记得。

  一生劳碌的父亲,走的那天还在忙。那天是农历七月十二,白天父亲清扫完和泥浆的屋场,晚上把中元节的祭品准备好。深夜十一点多,我走过父亲的房间,看见父亲还在灯下写着什么。十二点多,父亲突然患病,等我从隔壁房间跑到父亲的床边,他已说不出话,手里拿着写好的绝笔信,母亲急忙去叫医生。我抱着父亲一遍一遍地喊着,但没等到医生赶到,父亲在我的怀抱中走了……

  “家具都装好车了。”帮忙搬家的朋友说。我噙住眼泪,拆下老屋门牌号,点上三炷香,燃一挂长长的爆竹,双手捧着父亲的遗像依依不舍地离别了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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