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炎夏：农民太穷只是因为粮食太多

    这是2006年9月6日，应法国驻上海总领事馆邀请，为来访的法国议会农业议员代表团做的农业问题演讲。当时我下乡才3年，许多观点用现在的眼光看都是很错误的，所以现在只能供大家消遣。原文也贴在2006年我在新浪的博客上，这里没有做修改。当然，要是今天再请我去讲,就不会这么说了，一定会修正当时的肤浅认识。所以要拜托大家少拍砖，我仅仅因为要忠实原始事实没有对原文作修改。讲的比较简单是因为存在翻译障碍。开始是一华裔小姑娘翻译的，后来副总领事听着不过瘾就自己上去翻译了。我们就此成了朋友，到今天还有来往。记得当时在坐的有上海新华社分社记者冯亦珍和上海第一财经报记者冯娟等。此演讲的录像后来在法国TV5和TV7频道播出。被上海电视台在法国采访的记者意外看见，这才有了后来包括上海第一财经电视台《经济观察》栏目和央视《对话》栏目的多次专访以及有幸多次被邀请作为《头脑风暴》嘉宾的故事......


我只是农民，所以没资格代表政府说欢迎你们来中国投资农业的话，好在刚才上海外经贸的官员已经做了报告，你们已经听到了政府的声音，知道了来上海投资会有很多的好处。所以，上海有多么好，中国有多么好的问题我就不再重复了。我只从农民的角度，谈谈来中国投资有哪些需要注意的问题。先声明，我不代表官方的观点。

来中国投资农业，了解中国农业有什么问题是重要的。因为中国农业没问题的那部分，可能既不需要、也不欢迎你们来投资。现在报纸上说中国农业有很多问题，最时髦的说法是“三农”。我要对各位说的是，中国农业问题其实没那么多，只有一个：就是“农民太多了”的问题。只要农民的人数减少了，所有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了。当你们明白了这个道理，就会知道应该来中国投资什么了。

1、中国农业的特点


    中国农业以种植粮食为主。但是因为中国有10亿农民，却只有不到18亿亩的耕地（大概相当于1亿公顷，就是人均约0.1公顷），就算粮食的亩产到达1千斤/亩，农民的人均产值也只能达到1千元，扣除种植成本以后，农民的人均收入不会超过500元。2004年中国的粮食总产量接近1万亿斤，按照粮食平均收购价7毛1分计算，粮食总产值才7000亿，人均才700元，人均收入才300元，大约是30欧元。所以，如果中国农民只种粮食的话，是非饿死不可的。他们没有饿死，就是因为中国农民的主要收入早就不是来自农业了。这就是中国农业的现状。

2、副业无法使农民致富

    有人不同意我的观点，认为农民种菜、种水果、养鸡鸭牛羊就能富裕。所以他们很欢迎你们来投资农副业，这是错误的，因为虽然某个农民种蔬菜的收入会比种粮食来得高，可是如果全国的农民都不种粮食去种菜、种水果、或者去养鸡鸭牛羊什么的，那么菜、水果、鸡鸭牛羊就会过剩，那么菜也好，水果也好，鸡鸭牛羊的价格必然会比粮食还低，农民最终的结局会和种粮食一样。所以，我们只是看见一二个农民因为养牛富裕了，就号召全国农民都去养牛，那会很害人的。

3、中国的农产品市场究竟有多大？

这一定是你们最关心的问题。可是很遗憾，目前中国的农产品消费市场很小，不到9000亿人民币，大约900亿欧元。因为中国虽然有13亿人口，却只有3亿居民。而中国的农民是自给自足型的，他们基本不消费也就是不会去花钱购买农产品。而在这3亿城市居民中，人均年消费农产品的金额不会超过3000元。也就是说，中国一年用在吃上的钱不超过9000亿。

4、中国的问题不是生产能力不足的问题而是消费能力不足的问题

    这是迄今农民和政府之间看法最不同的地方。政府认为提高了生产能力农民就能致富，而农民的看法相反。前面已经说了，中国的年消费农产品的能力就只有
9000个亿，表面上看是个挺大的数字，可是一平均到10亿农民头上，就小得可怜了，仅仅只有900元，扣除种植或者养殖成本后，农民的收入不会超过300元，大概相当于30欧元吧。也就是说，由于受到市场需求的限制，中国农民靠卖农产品的人均收入不会超过30欧元。因此，无论你怎么增产，或者让农民改种人参或者灵芝或者虫草什么的，由于社会的农产品总购买能力只有9000亿，所以从宏观上看，农民的人均农副业收入还是不会超过300元，就是30欧元。有人说，现在农民的收入远远超过这个数字啊，那是农民弃农务工结果。现在90%的农民不在从事农业。

5、农民太穷只是因为粮食太多

现在稻谷的价格很低， 2004年的时候平均是7毛1，农民种一斤谷子连2毛都挣不到。如果，稻谷的价格能涨2毛，农民的收入就能翻一翻，如果稻谷的价格能涨1元，农民的收入就能增加5倍！可是粮食的价格为什么上不去？是因为政府在千方百计地鼓励粮食生产，如果粮食能够减产10%，粮食价格最少能涨1元，农民的收入就能涨5倍！这是很好算的帐。有人担心粮食涨价会冲击居民生活。其实现在居民每月也就买一二十斤粮食，即便粮食涨价1元，居民的月生活开支不过增加十几元而已，和油、水、电、煤、交通价格的上涨相比，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

6、农民的收入只和商品粮的价格有关

我们可以把农民生产的农产品（包括农副产品）分成二部分，一部分是自己吃的，另一部分是出售的，就是商品粮。农民的收入只和第二部分就是商品粮的价格有关，而且是商品粮的价格每增加1元，农民的收入就会增加5倍。但是现在政府不这么认为，政府认为农民的收入和商品粮的数量有关，以为提高了商品粮的产量农民就能富裕。这个观点是很害人的。如果我们在消费市场没有大幅度增长的时候增加农产品产量，只会导致农产品价格下降，一旦低于生产成本，农民就会破产。我就有过这样的亲身经历：2004年上海小麦的收购价格是8毛一斤，我能赚1毛，2005年，因为小麦丰收，价格下跌到6毛5，我每生产一斤小麦还要赔5分。这怎么行？

7、怎样使农民增收

    只有一条路：减少农民。减少农民的结果并非是因为可以增加人均土地的拥有。我上午刚参加完南非领事馆的招商会，我们要去非洲买地种粮食，这也是扩大耕地的对策。南非好几个省的官员对我说，如果你生产粮食出口给中国，我们不收你土地的钱。这就是是，增加耕地还是可能的。可是，在社会总需求没增加的时候，增加耕地就是增加产量，农民只会更穷。所以，减少农民不是为了增加产量而是为了增加需求。如果，中国农民和居民的比例从10比3减少到3比10，即使人均消费农产品的数量没有增加，还是3000元，情况还是会发生根本改变。因为全国农产品的消费总量就会一下子从9000亿提高到3万亿。平均到3亿农民身上就不会还是900而会爆涨到1万！农民就能彻底摆脱贫困。其实，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农民的收入大幅度提高，就得益于中国农民的实际人数的急剧减少。现在中国农村的现状是，已经没有了正常劳动力，农业已经成为劳动力短缺的行业。农民到哪里去了呢？全世界70%以上的纺织品、小电子、小五金、玩具，甚至电脑都来自中国，这些产品实际上都是农民在生产。

8、生产衬衫比生产飞机重要


我们的商务部长说，中国农民缝8亿件衬衫才能换回一架你们的空客飞机，他认为我们的农民是被你们给剥削了（笑声）。可我认为即使我们能造飞机了，还是要优先生产衬衫而不是客机，因为8亿件衬衫能够解决几十万农民的就业，一架客机只能解决几百人的就业（掌声）。其实，如果有一天全世界的衬衫都由中国生产，那么中国就不用生产粮食了。中国不产粮食，全世界的粮食价格就会疯涨，全世界发展中国家就会摆脱贫困，因为发展中国家都是农业国家（鼓掌声）。所以，我觉得你们的贸易政策很有问题，老是叫嚣要制裁我们的纺织品、服装、玩具。如果，有一天你们真的胆敢禁止我们农民生产的这些产品，我们的农民会怎么办？他们总得活下去啊，这不是逼他们去造客机和你们竞争吗（笑声）？

9、没有粮食我们不会被饿死

很多官员不认同这个观点，认为上世纪60年代我们有过饿死人的惨痛教训。其实当时我们发生那样的情况不是因为缺粮食而是因为缺钱。今天的中国，外汇储备已经接近1万亿美圆，如果我们今天粮食颗粒无收，也不会饿死人。这个道理是显而易见的。当然，也有人认为，如果我们进口粮食，粮食的价格一定会高到我们买不起。我也不这么看，事在人为，要看你怎么对付。粮食有期货市场，而且粮食的生产周期才6个月，南半球还与我们有季节差，我们自己也有将近1个月的季节差。我们完全可以大量买进粮食期货，促使粮价上涨以后再增加我们的粮食产量，这就是计划经济的好处嘛（笑声）。我们只要做到有6个月的粮食储备，就可以引导全世界的粮食价格走向，因为中国既是最大的粮食消费国，又是最大的粮食生产国，只有中国做得到这一点。甚至我们只要减少粮食的播种面积，世界的粮食价格就会上涨，可是这个价格不利因素影响不了我们，因为我们已经有了储备。我们只要来年恢复粮食播种面积就可以了。而粮食价格一上去，我们的农民就会富裕，全世界的农民都会富裕。就像石油一涨价，石油生产国就暴发了一样，粮食涨价的结果必然对农业国家是有利的。所以，我相信要不了多久，中国就不会再把主要精力集中到提高农产品的产量上了。因为中国的粮食产量已经是世界最高的了：我们的耕地面积还不到美国的一半，粮食产量却超过美国。怎么做到的？大量使用化肥和人力！不仅伤害耕地，还导致我们的粮食生产成本甚至高于国际粮食的售价。这就是说，我们进口粮食的价格低于我们粮食的种植成本，如果我们用这个贸易上的差价去补贴中国农民，都足以让他们比现在更富裕。

10、现在中国农业的首要任务是减少粮食的播种面积

在我看来，在中国农民看来，农业现在面临的任务其实很简单：减少粮食的播种面积，发展农副产品的生产。所以你们就有了机会。我知道在座的有奶牛场的老板。你们想来中国发展，因为中国13亿人每人喝一口你们的奶（笑），就够你忙几年了。那么你有机会吗？（有议员插话：中国老是说我们的奶不好，通不过检验。其实是分装后出的问题）。所以，你们应该自己在中国开厂，不要只卖原奶给我们。到哪里开呢？请来上海。刚才那位上海政府的官员，他一定告诉你们上海怎么怎么好，但一定没告诉你上海的投资成本最高的事实。上海什么都贵，地皮贵，人工贵，原材料贵，你们还要来吗？还是应该来。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件事，那位官员一定不敢说，因为牵涉到邻里之间的关系。上海有个“光明乳业”集团，其实并不是中国最大、设备最优良的企业。但是它的产品和那个比它更大更强的XX、XX的产品放在一起，多数上海人都会选择价格更贵的本地产品。这就是你们来上海设厂的意义。我昨天还遇到一位江苏宜兴要来我这里开玉米汁工厂的老板。他的厂在宜兴开得好好的，生产成本要比上海低很多，为什么要搬呢？就是因为产品的包装盒上如果有了“MADE IN SHANGHAI”这几个字，销量就会大增（有议员插话：这是什么原因？）。因为上海是全国最法制的地区也是最民主的地区，几十年以来，已经在全国老百姓心中树立了一种信任。比如，你们这些和中国很多地区做过生意的人，一定知道在上海行贿要比在中国其它地区难得多。最根本的原因是上海的老百姓不怕官，说你认识某某领导，在上海什么都骗不到。如果哪个处长刁难老百姓，立即就会有人投诉局长甚至市长。那天我去银行取钱，一大堆人排队，可是只开了2个窗口，立即就有人拨电话给分行的行长办公室大骂，5分钟之内就增开了2个窗口。上海的老百姓在当官的看来是“刁民”，所以造就了上海的法制和民主的氛围。上海人个性就是不讲义气的，只讲规矩。上海人是最讲规矩的，也最讲礼仪，做骗人的事在上海会被邻里所不耻，在中国的其它地区就不是这样，甚至有的地区会全村甚至全镇的人一起造假，这在上海根本是不可想象的。所以，如果是为了降低生产成本，你们不需要来上海，为了扩大销售，就应该来。因为如果你去西藏，去河南，那里什么都比上海便宜。可是，如果电视机打上西藏制造的标签，起码我就不会去买，道理就在这里。

11、 “小农经济体制和规模农业之间的矛盾”是目前农业最大的障碍

就是，中国现在的土地都在农民个人手里，这一点是和城市的情况完全不同。小农经济体制有很多致命问题：
    1、高进低出的问题，就是它的农药、肥料的进价高，可是产品销售价格低；

2、难以发展优质品种的问题；

3、无法实现有机种植的问题。

而且，如果你要去农村投资，必须先由政府去收购农民手里的耕地，这很难，也会增加你的成本。别人都用不要钱的地搞农业，你却要买土地才能种地。加上农产品的价格又低，你根本不可能赚钱。这也是国外很少有人在中国投资农业的原因。现在我们搞了一个新的农业模式，就是“小农经济体制下的规模农业模式”。就是，如何在不收回农民土地的情况下实现规模农业的模式。有关具体的方法，在我们公司的网站有详细介绍，这里不浪费各位的时间。你们想来上海开奶牛场，那是受政府限制的，因为上海现在限制养殖业，最主要是害怕空气污染，影响周围环境。我们这里有一个亚洲最大的奶牛饲养场，叫“荷斯坦种奶牛场”，有6000头奶牛（议员插话，我家的奶牛场有5万头牛），全部设备来自荷兰。但是周围500米的范围都受影响，农民意见很大。但是，如果你们来建奶制品加工厂就没问题，首先是奶的来源没有问题。

因为时间关系，各位还要赶飞机，今天就讲这些谢谢各位的掌声，因为昨天才确定过来的，所以来不及准备，纯粹即兴讲话，个人看法，各位不要较`真就行。

红绿灯驾考认为说的很现实，都是解决不了人们的吃饭问题，谈何建设我们的祖国，谈何提高人民的人均工资水平。